“沙……”
那粘滞、沉重、带着颗粒感的拖拽摩擦声,再一次从紧贴在耳边的手机听筒里传来。
冰冷,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节奏感。
而几乎就在这声音钻入耳膜的同一瞬间——
“沙……”
另一个声音,真真切切,带着地板灰尘被搅动的细微颗粒感,从我的身后响起。
近在咫尺!那声音的来源,距离我趴伏在地板上的身体,绝不超过一步之遥。
一股冰冷的、裹挟着腐朽尘埃和淡淡铁锈腥气的微弱气流,拂过我裸露的脚踝皮肤。
血液瞬间冻结成冰!
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嗡的一声,彻底空白。
所有残存的思维,所有求生的本能,所有疯狂的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蒸发。
只剩下一个冰冷刺骨的认知,像烙印般烫在灵魂深处:
它在身后!它在拖拽着什么!它在移动!
我的身体彻底僵死。如同深埋冻土万年的化石,连最细微的颤抖都被剥夺。
只有眼球,在眼眶里因极度的惊恐而疯狂震颤,几乎要撕裂眼角。
视野的边缘,那片浓稠的黑暗仿佛拥有了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下来。
眼珠,带着一种濒死般的滞涩感,如同生锈的轴承在干涩地转动,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向后转动。
视野艰难地越过自己因恐惧而僵硬的肩膀轮廓,越过散乱在地板上的椅腿阴影,终于捕捉到了身后那片区域。
幽暗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地板深色的木纹。
就在那木纹之上,距离我脚后跟不足半米的地方……
一道痕迹。
一道新鲜的、深色的、湿漉漉的拖痕。
像一条丑陋的、淌着脓血的伤疤,突兀地刻在陈旧的地板上。
痕迹的宽度约莫一尺,边缘模糊,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腻感,仿佛刚刚被某种沉重、湿滑、不断渗出液体的东西强行拖拽而过。
痕迹的尽头,没入我身后那片更加浓重、更加深不可测的黑暗里。
黑暗像一堵蠕动的墙。在那墙的底部,那道拖痕消失的地方……
有什么东西。
一团比周围阴影更深、更浓稠、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轮廓。
它低伏着,紧贴着地板,如同蛰伏在巢穴边缘的、贪婪而恶毒的爬虫。
看不清具体的形态,只能感觉到一种庞大而扭曲的、令人窒息的恶意,正从那团深不可测的黑暗中散发出来,冰冷地缠绕着我的脚踝,向上蔓延。
它就在那里,刚刚拖拽过的地方,它在看着我趴在地上的后背。
“沙……”
听筒里,那令人牙酸的拖拽声再次响起。
“沙……”
身后,几乎完全同步地,传来了同样的摩擦声,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伴随着这声音,那团紧贴地面的浓稠黑暗轮廓,似乎极其轻微地、向前涌动了一下?
它在靠近!
巨大的、灭顶的恐怖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冲垮了我最后一丝作为“人”的意识!身体在本能超越理智之前,已经做出了反应。
“呃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撕裂喉咙般的尖嚎从我胸腔里爆发出来。
那不是恐惧的尖叫,而是灵魂被活生生撕碎的惨嚎。
僵硬如铁的身体被这声嚎叫强行激活,爆发出垂死挣扎的、非人的力量。
我甚至来不及思考!握着手机的手猛地在地板上一撑!身体像一颗被引爆的炸弹,不顾一切地向旁边翻滚!只想逃离!逃离身后那片散发着腐朽恶意的黑暗!逃离那道湿漉漉的拖痕!逃离那个紧贴地面、无声凝视的恐怖存在。
“砰!”
肩膀狠狠撞在翻倒的桌子腿上,剧痛钻心。
但我毫不停顿!手脚并用,指甲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像一只被滚油浇到的蟑螂,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向远离那道拖痕的方向爬去。
快!快!离开那里!
就在我身体刚刚离开原地的瞬间——
“呼!”
一股冰冷刺骨的、带着浓重尘埃和血腥腐朽气息的强风,猛地从我刚刚趴伏的位置——那片还残留着我体温的地板上方——横扫而过。
风掠过皮肤,留下针扎般的寒意和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那风里蕴含的恶意,冰冷得如同实质的刀锋。
它扑空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庆幸,而是更深沉的、几乎让我心脏停跳的绝望!它刚才是想抓住我?
我连滚带爬,身体因为剧烈的动作和极度的恐惧而完全失控,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后背紧贴着粗糙的墙纸,那点微不足道的触感却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我蜷缩在墙角,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老鼠,浑身抖得像筛糠,牙齿疯狂地打着颤,咯咯咯咯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刺耳。
视线因为恐惧和剧烈的喘息而模糊不清,但我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瞪向刚才的位置。
那道湿漉漉的深色拖痕,还清晰地印在地板上,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拖痕尽头那片浓稠的黑暗还在。
它没有追上来。它只是静静地伏在那里,紧贴着地面,如同潜伏在暗影中的巨大毒蛛。
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暗轮廓,仿佛正在无声地“注视”着我这个新的藏身角落。
一种冰冷、粘稠、带着非人耐心的恶意,如同蛛网般,从那里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房间。
“沙……”
那令人头皮炸裂的拖拽摩擦声,又响起了。
这一次,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那道新鲜拖痕的附近?
它在拖拽什么?
是它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怖想象,几乎让我当场呕吐出来。
胃袋疯狂地抽搐,酸液灼烧着喉咙。
我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脸颊的肉里,用剧痛对抗着那灭顶的恶心和恐惧。
不能出声!不能动!它……它在等待!
我蜷缩在墙角,后背紧贴着冰冷坚硬的墙壁,身体因为极度的寒冷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冷汗早已浸透了全身,冰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
每一次颤抖,都让粗糙的墙纸摩擦着后背的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提醒着我此刻的脆弱与绝望。
房间里,只剩下我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声,以及牙齿疯狂打颤的咯咯声。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在恐惧中凝固,又在绝望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我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如同即将断裂的琴弦,发出无声的哀鸣。
感官被放大到极致,捕捉着房间里最微弱的动静。
风声?没有。滴水声?消失了。连头顶那倒吊之物带来的压迫感似乎也暂时被身后这片紧贴地面的、更加迫近的恐怖所取代。
它还在吗?
它在做什么?
它为什么不动了?
它在聆听我的恐惧吗?
就在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身后那片浓稠黑暗牢牢吸摄,精神几近崩溃的边缘——
“嗡……”
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被忽略的震动感,从我紧攥在手里的手机传来。
不是铃声。是震动。极其微弱、短促的一下。
如同垂死者的最后一下心跳。
我所有的感官瞬间被这微小的震动吸引!如同在绝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是手机!它…它还有反应?!是电量提示?还是……别的什么?
这微弱的震动,像一根救命稻草,在无边的恐惧海洋中浮现。
哪怕明知可能是新的陷阱,那点微弱的、象征着“外界”存在的可能,也足以点燃一丝渺茫的希望。
我的视线猛地聚焦在手中那冰冷的金属和塑料方块上。
屏幕朝下,紧贴着我汗湿的掌心。幽蓝的光似乎还在?
我甚至忘记了身后的恐怖存在!忘记了那道湿漉漉的拖痕。
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右手上——那只几乎被恐惧冻僵、此刻却因这微弱的希望而微微颤抖的手上。
抬起它!翻过来!看看!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手指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用力而僵硬、痉挛。
我一点点、极其艰难地、如同挪动千斤巨石般,将那只紧握着手机的手,从冰冷的地板上抬了起来。
手臂僵硬得如同不属于自己,关节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汗水顺着小臂滑落。
手机,被缓缓抬起。屏幕,一点一点地从紧贴掌心的状态,向上翻转……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呼吸彻底停滞。
眼球死死地盯着那正在翻转的屏幕边缘,等待着那幽蓝的光芒重新亮起……
就在手机屏幕即将完全翻转过来,即将照亮我惨白面容的最后一刹那——
“呼!”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重血腥腐朽气息的强风,如同实质的冰墙,猛地从我身后——那片紧贴地面的浓稠黑暗中——爆发出来。
速度快得超越了思维!
一只…“手”?!
不!那绝不属于人类!
一只由粘稠、深色的阴影凝聚而成的“爪子”!轮廓扭曲,五指如同干枯的树枝,却又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作呕的柔韧感。
指端尖锐、弯曲,闪烁着金属般的、冰冷的幽光。
它如同从地狱深渊探出的鬼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刺骨的寒意,从我的脑后——那毫无防备的死角——猛地抓来。
目标赫然是我那只正抬起到一半、握着手机的右手手腕。
快!丢掉!缩回来!
大脑的指令在恐惧中尖叫,但身体的反应慢得如同凝固。
那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爪子”阴影,已经触及了我手腕后侧裸露的皮肤。
冰冷,刺骨,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冻结。
一股带着剧毒般的、非人的恶意和绝望,顺着那接触点疯狂涌入。
“呃——!!!”
一声短促到极致的、被硬生生掐断的惊骇抽气!
就在那阴影鬼爪即将彻底扣住我手腕、将其连同手机一起拖入身后那片黑暗的千钧一发之际——
身体里那股垂死挣扎的本能,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爆发。
“嗬啊——!”
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混合着无尽恐惧和最后蛮力的嘶吼。
被那冰冷触感刺激到的右手,如同被滚油烫到,猛地向上一甩,用尽了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
手机,那冰冷的金属塑料方块,脱手而出!
它划出一道短暂而急促的、带着幽蓝残影的抛物线,越过我因恐惧而扭曲的脸,越过我因奋力甩臂而扬起的肩膀——
“啪!”
一声并不响亮,却异常清晰的撞击声。
手机屏幕朝下,不偏不倚,正正地砸在了我因惊骇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冰冷!坚硬!带着屏幕玻璃特有的、光滑而绝望的触感。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我牙齿生疼,下唇瞬间被磕破,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手机并没有弹开,它像一块被强行塞入的冰,死死地、带着一种诡异的吸附力,紧贴着我的嘴唇和下巴。
幽蓝的光芒,透过屏幕边缘的缝隙,冰冷地映亮了我因极度惊骇而扭曲、僵硬的下半张脸。
而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因为刚才那奋力甩臂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向上抬起了。
视线,穿过了鼻尖前那块冰冷的手机屏幕边缘,穿过了空气中弥漫的、因恐惧而扭曲的光线,落点赫然是我正前方不远处,那面镶嵌在老旧衣柜门上的穿衣镜。
光洁的镜面,在窗外渗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下,如同一个通往异世界的冰冷窗口。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了此刻蜷缩在墙角、狼狈不堪的我。
映出了我那张因巨大恐惧而扭曲、惨白的脸。
映出了我那双因为极致惊骇而几乎要瞪裂的眼眶。
也映出了此刻正死死贴在我嘴唇和下巴上的那部冰冷手机的轮廓。
但这不是全部。
镜子的反射,如同最残酷的审判官,冰冷地、毫无保留地映出了我的身后。
映出了那片紧贴墙壁的、我自以为安全的角落的全部景象。
在我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而在我的肩膀上方,紧贴着我后脑勺的位置,在镜面的倒影里悬浮着一张脸。
一张倒吊着的脸。
惨白,肿胀,五官以一种完全倒置的角度扭曲着,眼睛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流淌着粘稠暗红液体的窟窿,鼻子塌陷变形,嘴唇干瘪开裂,露出里面黑黄的、参差不齐的牙齿。
这张倒吊的、惨白的、流淌着血泪的脸,正以一个几乎要贴在我头皮上的距离,无声地向下俯视着镜子中,我那惊骇欲绝的倒影。
它的嘴角,在镜面的反射里,似乎极其缓慢地向上咧开。
扯出了一个非人的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