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混凝土基座被褐色洪流彻底淹没的轰鸣声,如同丧钟敲响。陆明锐甚至能感觉到那粘稠液体翻涌时带来的、带着浓烈腐败气息的湿气喷溅到自己的后颈。他不敢回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庞大的、吞噬一切的“屎莱姆”如同决堤的沼泽,无情地吞噬着他刚刚逃离的临时避难所。
而前方,视野所及的厂区,已经彻底“沸腾”了!
手雷的巨响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将整个马扎冈造船厂积攒了九十六天的丧尸彻底炸醒,三十万这个抽象的数字,在此刻化为了具体而恐怖的现实——无数丧尸如同从地狱裂缝中爬出的恶鬼,从每一个想象得到和想象不到的角落里“喷”出来!
它们撞破单薄的工棚墙壁,如同潮水般倾泻;它们从巨大的、未完工的舰船船舱里如同下饺子般坠落;它们推开半掩的仓库铁门,形成一股股灰色的死亡洪流;它们甚至从地下管道的检修井盖下、从高耸的龙门吊操作室里、从堆积如山的废旧轮胎缝隙中……钻出、爬出、跳出!嘶吼声、咆哮声、肢体摩擦地面的声音,汇聚成一片足以淹没一切理智的死亡交响乐。整个厂区,真的如同一口被烧到极致的、充满了“食材”的末日火锅,彻底沸腾翻滚起来!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尸潮开始合拢,即将把他这个唯一的“活物”碾碎之际,陆明锐猛地抬头,恰好透过漫天雪幕和混乱的尸影,看到远处维修车间的大门再次打开一道缝隙,苏澜和尼克的身影敏捷地闪入其中,裴清迅速将门关上。他们安全了,至少暂时安全了。发电机送到了。
一股奇异的、混杂着绝望和释然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的任务,诱饵的任务,完成了第一部分。
“你们赶紧修复联轴器!”陆明锐对着通讯频道嘶声大吼,同时手中的格洛克19手枪连续喷出火舌,“噗噗”两声,精准地将两个从侧面扑来的丧尸爆头,污黑的浆液溅在雪地上,瞬间又被更多涌来的脚步踩踏淹没。“我想办法拖时间!”
这话与其说是保证,不如说是一种绝望的告别。他所谓的“拖着”,在眼下这情景,无异于天方夜谭。
“你去哪儿!?”耳机里,陈大发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她透过瞄准镜看到陆明锐非但没有想方设法向维修车间靠拢,反而一个转身,主动向着尸潮更密集、嚎叫声更响亮的厂区深处冲去!“你疯了?!那是死路!回来!!”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不解而尖锐,握着狙击枪的手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稳住瞄准镜。
陆明锐在狂奔中侧身滑过一个锈蚀的铁桶,避开一只丧尸的扑击,同时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喘息着解释道:“引开这个屎莱姆!让它和丧尸打起来!”他脑海中闪过过去遭遇的种种变异体的经历,“变异体和丧尸不是一个整体!它们非常热衷于互相吞噬!这是唯一的机会!”
这个念头大胆而疯狂,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火山口漫步。但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制造混乱、从而觅得一线生机的方法!
陈大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一股冰冷的寒意和同样炽热的敬佩交织在她心头。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只能竭尽全力成为他的眼睛。“好!我给你报点!你小心点!!”她强行压下声音里的颤抖,努力让语调变得专业而冷静,但最后一句还是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带着一丝哭腔和故作凶狠的掩饰:“你别他妈变异了!老娘……老娘可下不去手,打爆你的大脑壳子!”
“尽量!”陆明锐只回了两个字,随即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这场极度危险的死亡引导之中。
他的策略很简单,却又无比艰难——他必须成为那根活动的、散发着诱人血肉气息的“导火索”,精准地游走在“屎莱姆”的吞噬边缘和尸潮的包围圈外,将这两股毁灭性的力量引向彼此,让它们相互碰撞、相互消耗!
“前方五十米!右侧集装箱堆栈缝隙,有大量涌出!至少二十只!向左切!”陈大发的声音如同最精准的导航。
陆明锐毫不犹豫,身体猛地向左一拐,脚下一蹬,跃上一个半埋在地下的巨大船用螺旋桨,堪堪避开了从那狭窄缝隙里如同开闸放水般涌出的丧尸群。他甚至能闻到它们身上传来的、与“屎莱姆”同源但淡了许多的恶臭。
而他的动作,也成功地将身后紧追不舍的褐色洪流的注意力,引向了那群丧尸!
“吼!!!”
“屎莱姆”发出低沉的、仿佛无数肠胃蠕动混合在一起的咆哮,它对近在咫尺的、大量的“同类”展现出了更直接的兴趣!粘稠的褐色浆液如同拥有生命般,分出一股巨大的支流,如同巨蟒般猛地卷向那群刚从集装箱缝隙钻出的丧尸!
恐怖的一幕再次上演!丧尸们嘶吼着,本能地伸出爪子抓向褐色液体,但它们的攻击毫无意义。接触的瞬间,前排的七八只丧尸就像掉进强酸池的昆虫,在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中迅速溶解、崩塌,连骨头都没剩下!它们的消失,似乎让那褐色洪流更加兴奋,体积都仿佛膨胀了一丝!
“有效!”陆明锐心中一凛,但不敢有丝毫停留。因为他引来的尸潮主力,已经从正面和侧翼包抄过来!
“左侧!小心吊钩!”陈大发急呼。
陆明锐抬头,只见一个从龙门吊上垂下的、巨大的生锈吊钩,因为厂区的震动和丧尸的撞击,正像钟摆一样向他横扫过来!他猛地一个前扑贴地滑铲,冰冷的雪水和泥泞浸透胸前,吊钩带着呼啸的风声从他头顶险险掠过,将他身后两只丧尸拦腰撞飞!
他刚起身,右侧又传来恶风!一只穿着工头服装、格外高大的丧尸突破了陈大发远程火力的拦截,张开恶臭的大嘴扑向他!陆明锐甚至来不及完全抬起手枪,直接一个凶狠的侧身肘击,砸在丧尸的下颚,将其打得一个趔趄,同时另一只手的格洛克顶住它的太阳穴!
“噗!” 污血溅了他一手。他看都没看倒下的尸体,继续向前狂奔。
他的路线不再是直线,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尽扭曲、不断变向的折线。他时而冲进一个半开放的加工车间,利用里面横七竖八的机床作为障碍,延缓尸潮的合围;时而跳上一个堆叠的钢管架,在摇摇欲坠的顶端奔跑,将下面的丧尸引得团团转;时而又钻进一个通风管道,利用狭窄的空间暂时甩开追击,再从另一头破窗而出!
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牵着一条无形的缰绳,牢牢地吸引着那头庞大的“屎莱姆”。这怪物似乎认定了他这个“主菜”,但又无法抗拒沿途那些“开胃小菜”的诱惑。它那庞大的褐色身躯在厂区内横冲直撞,所过之处,无论是废弃的设备、低矮的厂房,还是成群的丧尸,都被它无情地吞噬、融化!它就像一个失控的、贪婪的清洁工,以一种毁灭性的方式,“清理”着陆明锐路径上的障碍。
厂区内上演着诡异而恐怖的一幕:一个渺小的人类在前面亡命奔逃,他的身后,是灰色的、嘶吼的尸潮,而在尸潮之后,是更加庞大、吞噬一切的褐色洪流。褐色洪流不断吞噬着灰色的浪花,壮大自身,而灰色的浪花又前赴后继地试图淹没前方那一点鲜活的“诱饵”。
“陆明锐!你这样下去,迟早累死!!!”陈大发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深深的无力感。她的狙击枪口不断喷出火焰,尽可能地为陆明锐清除一些关键路径上的威胁,打爆那些即将合围的丧尸头颅,打断那些可能绊倒他的障碍。但她射速有限,面对这潮水般的敌人,她的努力如同杯水车薪。
她无数次从瞄准镜里看到,陆明锐与死亡擦肩而过——一只青灰色的爪子几乎抓破他的背后;一股突然袭来的褐色浆液差一点就沾到他的脚后跟;他在跳过一道深沟时,落脚点的钢板因为腐蚀而突然塌陷,他全靠惊人的反应力抓住边缘才没有掉下去……每一次,都让陈大发的心脏骤停,冷汗浸透内衣。她不敢想象,如果陆明锐失手,被尸潮淹没,或者被那屎莱姆吞噬,会是什么样子。她只能死死咬着牙,用已经沙哑的嗓音,一遍遍地报点,一遍遍地提醒,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而维修间里,尼克手忙脚乱的发动了发电机,裴清已经接好了线,发动机响起的瞬间,他打开开关,机床打出巨大的声响,他开始修复联轴器……
而苏澜紧张的据枪对着门口,她希望陆明锐能引走丧尸,让裴清可以修好配件,但是又希望丧尸不要全部追他,她也害怕陆明锐受到伤害……这种两难的情绪,让她的心情变得极其的难受和担忧。
陆明锐的体力在飞速消耗。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肌肉因为乳酸堆积而酸痛抽搐。汗水混合着雪水、污泥和溅上的血点,让他整个人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但他的眼神却依旧锐利,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每一步落脚点,规划着下一个引诱方向。
他知道陈大发说得对,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力竭,会犯错。他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能引发更大规模混乱,从而让自己有机会脱身的地点。
他的目光,投向了厂区深处,那两个巨大的、未完工的加尔各答级驱逐舰的船坞。那里空间相对开阔,虽然结构复杂,或许……是下一个舞台。他调整方向,带着身后两支死亡的大军,向着那海洋的钢铁巨兽,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这场用生命做赌注的死亡引导,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