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那间充斥着消毒水和焦虑的审讯室，仿佛已经成了上辈子的事。周默靠在老K那间堆满电子垃圾和“土法炼钢”设备的“工作室”门框上，廉价速溶咖啡的焦糊味混合着松香焊锡膏的刺鼻气味，反而让他有种劫后余生的真实感。窗外天色阴沉，雨点又开始不紧不慢地敲打玻璃。
“砷化物残留？指纹？时间线矛盾？”林柚清冷的声音从周默手机扬声器里传出来，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但语速极快，像精准的代码流，“典型的‘蜂巢式’抹除。他们需要快速转移宠物店声波事件的公众视线，顺便废掉你和陈警官两个最大威胁。逻辑闭环粗糙，但执行够快够狠，符合他们一贯的‘效率优先’风格。”
她面前的屏幕上，分割成数个窗口：一边是秦瞳匿名邮件里那份惊鸿一瞥的蜂巢内部报告截图（邮件在周默离开市局后神秘消失），一边是密密麻麻的频谱分析图，还有一个小窗口正播放着超市监控录像——正是周默被诬陷“投毒”的那个时间段，他焦急地挤在宠物店门口的人群中，侧脸清晰可见。
“奶茶店那个倒霉店员小刘，”周默灌了口咖啡，苦涩的液体灼烧着喉咙，“怎么样了？”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肾脏损伤不可逆。”林柚的声音低沉下去，“毒物来源确定了，不是常规砒霜粉末，是一种高纯度液态砷化物衍生物，封装在微型缓释胶囊里。附着性极强，接触杯壁后，胶囊外壳会在极短时间内溶解，释放毒素。”
“液态…胶囊？”周默皱眉，“怎么精准弄到杯子上？我根本没靠近操作台。”
“这就是关键。”林柚敲击键盘，调出奶茶店操作台的放大画面，“看店员小刘右手袖口下方，靠近腕骨的位置，是不是有个不起眼的、类似创可贴边缘的东西？”
周默凑近屏幕。在店员忙碌的动作间隙，袖口偶尔翻起，露出一小片肉色贴片的边缘，中心似乎有个极微小的凸起。
“‘蜂巢防辐射贴’？”周默瞳孔一缩。
“最新迭代款，‘贴心守护pro’。”林柚语气冰冷，“根据秦瞳那份‘消失的报告’碎片信息，这一批次内置了更复杂的微流体组件。理论上，可以通过预设程序或外部信号触发，释放微量的‘健康添加剂’…或者，别的什么。”她顿了顿，“我们推测，下毒者通过某种方式，将装有液态砷化物的微胶囊预先植入小刘佩戴的那张贴片内部。当你靠近，甚至只是与店员发生正常接触时——比如递钱、接奶茶杯——一个预设的或远程触发的信号，就能让贴片内的微泵启动，精准将微胶囊‘发射’到杯壁你接触的位置。胶囊溶解，毒物释放。你成了完美的替罪羊。”
周默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防辐射贴…这个几乎无孔不入的“健康守护者”，竟成了精准投毒的凶器！蜂巢的技术，已经渗透到了这种令人发指的程度？
“秦瞳呢？那份报告…”周默追问。
“石沉大海。”林柚摇头，“他主动切断联系了。蜂巢内部现在肯定乱成一锅粥，这份报告泄露，证明他们的核心研发数据并非铁板一块。秦瞳处境很危险。”她话锋一转，“但我们现在有更棘手的‘活物’要处理。”
她将画面切换到另一个窗口。那是老K简陋工作台上，一个特制的透明观察皿，被高强度玻璃罩密封得严严实实。皿底，散落着一些从下水道荧光痕迹中分离出的、比尘埃还微小的绿色碎屑。在特殊光源照射下，它们正散发着幽幽的、令人不安的荧光。
“老K的初步电镜扫描结果出来了，”林柚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确认是某种生物工程改造的聚合体。核心是高度改良的硅藻骨架，嵌入了人工合成的发光蛋白和…某种定向分解酶。最可怕的是，我们在一些结构单元里，发现了类似神经突触的微型连接点！它们不是简单的生物机器，它们可能具备基础的集群智能！”
“纳米虫…”周默盯着那幽幽的绿光，头皮发麻，“它们的目标？分解有机硅胶和塑化剂？”
“没错！”老K的大嗓门突然插了进来，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手里拎着一只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微波炉，油腻的工装沾满了不明污渍，“这帮小畜生是冲着娃儿们去的！”他砰一声把微波炉残骸扔在工作台上，震得观察皿都晃了晃。
“娃儿？”周默一愣。
“奶嘴！安抚奶嘴！婴儿车的硅胶把手！塑胶玩具！”老K激动地挥舞着一把螺丝刀，“它们分解那玩意儿！分解产物初步分析是一种强致敏、甚至可能致癌的芳香烃化合物！微量就能让婴儿皮肤溃烂、呼吸道痉挛！这帮生孩子没屁眼的王八蛋！这是要断子绝孙啊！”他气得胡子都在抖。
周默倒吸一口凉气。攻击婴儿用品？！这比直接攻击成人还要阴毒百倍！恐慌的家长，崩溃的家庭…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无声无息地制造社会混乱和绝望？
“激活方式？”周默强迫自己冷静。
“特定频率的声波！肯定是那该死的21khz，或者它的谐波！”老K咬牙切齿，“这帮虫子像他娘的微型士兵，收到指令就集结，啃噬目标！啃完了，分解产物挥发，神不知鬼不觉！”
“找到源头或者阻断信号是长远之计，”林柚的声音透着紧迫，“当务之急是处理掉我们手上这些‘样本’，还有，阻止可能已经潜伏在城市管道系统、甚至已经附着在婴幼儿用品上的虫群被激活！它们处于休眠状态时极难检测，一旦被特定声波‘唤醒’…”
“烧了它们！”老K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高温！瞬间高温！把它们那点硅藻壳子连带着里面的‘黑心肠’一起烧成灰！”
“普通火焰不行，”林柚立刻反驳，“温度不够集中，效率太低，而且分解产物可能挥发扩散！需要能瞬间产生超高温、能量高度集中的…”
老K的目光猛地钉在桌上那堆微波炉零件上，尤其是那个被拆下来的、圆柱形的金属部件——磁控管。“就是它了！”他一把抓起磁控管，油腻的手指摩挲着金属外壳，眼中闪烁着疯狂科学家的光芒，“微波！2.45Ghz！水分子跳舞！这小玩意儿能在一秒内把一杯水烧开！对付这些比芝麻还小的虫子？哼哼…”
“你打算怎么做？”周默看着老K的动作，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做个‘虫豸焚化炉’！”老K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把这磁控管功率改装到最大，聚焦微波束！把装着虫子的密封皿放进去，‘叮’——！”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世界清净！”
“老K！这太危险！”林柚在电话那头急道，“超高功率微波泄露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你那个破罩子能不能扛住…”
“放心！老子有数！”老K已经开始翻找工具，粗大的手指在一堆线圈和电容里扒拉，“用铅板！再加两层军用级屏蔽网！老子当年在戈壁滩…”
话音未落，周默的手机又疯狂震动起来。是陈小乐。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惊恐：
“默哥！救命！中心广场地下超市！出…出大事了！好多…好多小绿点！在…在婴儿用品区！还有…还有奶粉罐子上！它们在动！灯光…灯光在闪！音响…音响在发出那种…那种耳朵听不见但脑壳要炸掉的尖叫声！好多人…好多孩子哭了！乱…乱成一团了！”
周默和老K的脸色瞬间煞白。激活了！声波信号被释放了！就在人流量最大的超市！目标直指婴儿区！
“妈的！”老K眼珠子都红了，一把抓起桌上那个临时用铅板焊接成的、像个丑陋铁棺材的“焚化炉”外壳，另一只手抄起那个装着幽幽绿光的观察皿，拔腿就往外冲！“来不及细搞了！直接去现场！用这个！赌一把！”
“老K！”周默想拦，但老K像头发狂的公牛，已经撞开工作室的门冲进了雨幕中。周默只能咬牙跟上，对着手机吼道：“林柚！定位中心广场超市！通知应急部门疏散！尤其婴幼儿区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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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心广场地下超市入口，已经乱成一锅煮沸的粥。刺耳的消防警报尖锐地嘶鸣，但完全被淹没在人群惊恐的尖叫、孩子的哭嚎和混乱的踩踏声中。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从各个出口涌出，保安的哨子声被彻底忽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混合着塑胶烧焦和…某种甜腻化学品的怪味。
周默和老K逆着人流，艰难地挤进超市。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心胆俱裂。
婴幼儿用品区，如同被无形的蝗灾席卷。货架上，原本色彩鲜艳的安抚奶嘴、硅胶牙胶、塑胶玩具表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密密麻麻、闪烁着幽绿荧光的“霉斑”！那些“霉斑”在蠕动、在扩散！一些奶嘴甚至开始变形、软化、塌陷，滴下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液体！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绿色荧光粉尘，如同致命的萤火虫。
更可怕的是奶粉区。几罐被打开的奶粉表面，同样覆盖着绿斑，罐体内部的奶粉似乎也在发生某种诡异的潮解变质！
刺耳的高频噪音虽然人耳不可闻，却像无数钢针扎进大脑。孩子们捂着耳朵哭得撕心裂肺，大人们头痛欲裂，呕吐感强烈，现场秩序彻底崩溃。
“在那！源头！”老K眼尖，指着天花板上悬挂的一个正在播放舒缓音乐的球形音响。那音响此刻正发出不正常的嗡鸣，外壳缝隙里透出诡异的蓝光！
“是它！它在发射激活信号！”老K嘶吼着，抱着他那丑陋的铅皮“焚化炉”，像抱着炸药包一样冲向婴儿用品区。他目标明确——一个堆满了促销装硅胶围兜和奶瓶刷的货架下方，散落着几个被踩扁的奶粉罐。罐体破裂处，涌出的不再是奶粉，而是粘稠的、泛着大片大片荧光的绿色“淤泥”！那“淤泥”还在像活物一样缓慢蠕动、扩张！这是纳米虫高度富集、几乎处于激活狂暴状态的核心污染源！空气里那股甜腻的化学品怪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滚开！都滚开！”老K用尽全身力气咆哮，挥舞着扳手驱赶周围几个吓傻了的顾客和试图维持秩序但束手无策的店员。他冲到那堆蠕动的“绿色淤泥”前，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密封着原始样本的观察皿扔了进去！幽绿的荧光瞬间融合、暴涨！
“周默！给我通电！最大功率！”老K吼着，猛地掀开铅皮“焚化炉”上方的活动盖板，露出里面狰狞缠绕的粗大电线和裸露的磁控管部件。他将这个简陋的“炉口”对准了地上那堆正在疯狂增殖、眼看就要失控漫延的绿色污染源，像给一门老式火炮装填弹药！
周默心脏狂跳，目光扫过旁边一个被撞倒的货架，上面挂着一排打折的厨房小家电。他一把扯下一个标着“瞬时加热！1800w！”的崭新微波炉，暴力撕开电源线外皮，将里面红蓝两根粗铜线猛地拽断！
“接着！”周默将断头电线扔给老K。老K看也不看，用油腻的大手抓住铜线，直接粗暴地摁在了他那个“焚化炉”内部两根裸露的、足有手指粗的接线柱上！
“给老子…烧！！！”老K咆哮着，合上了铅皮盖板，仅留一道狭窄的缝隙对准污染源。
“滋啦啦——！！！”
一道令人牙酸的、仿佛高压电弧击穿的恐怖声音瞬间炸响！并非从“焚化炉”内部，而是从老K手里那两根直接连接着超市电源的裸露铜线处爆出！耀眼的蓝白色电火花疯狂喷溅，伴随着浓烈的焦糊味和臭氧味！老K浑身剧震，头发根根竖起，手臂肌肉痉挛，但他死死抓住电线，像钉在地上一样！
“嗡——————！！！”
一股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震动从那个丑陋的铅皮箱子里传出！超负荷运转的磁控管发出了垂死般的哀鸣！透过那道缝隙，周默看到一道刺目到无法形容的蓝白色光柱，如同死神的凝视，瞬间笼罩了地上那堆蠕动的绿色荧光！
没有火焰，没有爆炸声。只有光。纯粹、毁灭性的微波能量被强行聚焦，轰击在那片污秽之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泡破裂的声响。那堆疯狂蠕动、散发着甜腻毒气和幽绿荧光的“纳米虫淤泥”，在超高能微波的瞬间聚焦照射下，如同烈日下的露珠，无声无息地…气化了！原地只留下一小片焦黑的、冒着青烟的灼痕，以及空气中瞬间飙升的、灼热的气浪和更浓烈的焦臭！
成功了？！
老K脸上刚露出一丝扭曲的狂喜。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超市深处传来！不是爆炸，而是…连锁殉爆！
被那道失控的超高能微波束余波扫过的，是旁边货架上堆得高高的…几十瓶罐装喷雾奶油！那些密封的金属罐体内部的压缩气体和易燃奶油，在微波能量的疯狂加热下，如同被点燃的炸弹！
猛烈的爆炸接连发生！火光冲天而起！灼热的气浪混合着燃烧的奶油、塑料碎片和货架残骸，如同致命的霰弹般横扫整个区域！浓烟瞬间弥漫！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
距离爆炸点最近的几个店员和顾客瞬间被火舌吞没！更多的人被飞溅的燃烧物击中，或是在惊恐的奔逃中被倒塌的货架砸中！整个婴幼儿区瞬间沦为火海地狱！
老K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掀飞，重重撞在后面的货架上，怀里的“焚化炉”脱手飞出，砸在地上裂开，露出里面烧得焦黑的磁控管残骸。他满脸焦黑，耳朵嗡嗡作响，看着眼前炼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在火海中哀嚎打滚的人影，眼神一片死灰。
周默也被气浪冲倒在地，灼热的空气灼烧着肺部。他挣扎着抬起头，透过弥漫的浓烟和火光，看到超市天花板上，那些本该喷水的消防喷淋头，此刻喷出的竟然是…淡黄色的、粘稠的油状液体！这些液体遇到火焰，瞬间腾起更高的火墙！
消防系统…被篡改了！喷出的不是水，是助燃剂！
就在这时，超市所有还在闪烁的电子屏幕、广播喇叭，甚至顾客遗落在地上的手机，屏幕猛地一闪，全部变成了刺眼的血红色！一个由扭曲电路板构成的骷髅头图案占据了整个屏幕，下方浮现一行冰冷的白色文字：
**“净化之火，焚尽污秽。‘城市之光’，执行清扫。代价，由纵火者承担。—— p.S. 虫子，烧干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