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里粘稠的血红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留下的是针扎般的刺痛和一片模糊晃动的残影。导播间天花板上那盏顽强亮起的应急灯，昏黄的光线像垂死者的呼吸，微弱却真实地驱散着浓稠的黑暗。周默背靠着冰冷震动的控制台，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右眼深处尚未平息的灼痛。他颤抖的手指终于摸到了口袋里那枚坚硬冰冷的“角膜冷冻贴片”，如同握住一块浮冰。
“结…结束了？”导播老刘瘫在地上，声音嘶哑，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扫视着恢复微弱光明的控制室，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暂时…中断了。”周默的声音干涩发紧，他看向那块巨大的屏幕，上面跳动着充满雪花噪点的城市交通监控画面，取代了那令人窒息的血红狞笑。大楼广播里断断续续的保安通知，证实了部分电梯恢复和应急电源启动的消息。母巢的“静默摇篮”扫描被强行中断了，代价未知。
中断了，但怎么中断的？林柚怎么样了？陈正、小乐、老K…他们在地下经历了什么？雷霆那搏命的一咬和金元宝无声的指引，是否就是撕裂母巢触手的关键？无数疑问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猛地一震！不是信息，是来电！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瞳孔骤缩——**陈正**！
“喂！陈正！你们怎么样？！”周默几乎是吼着接通了电话，心提到了嗓子眼。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极其嘈杂，混合着粗重的喘息、金属刮擦的刺耳噪音、还有隐约的警笛和人群的喧哗。
“默…哥！咳咳…”是陈小乐带着哭腔的声音，背景里夹杂着金元宝虚弱的“吱吱”声，“我们…出来了！在…在电台后面那条街！地下…地下太可怕了！K爷腿伤了！范警官…范警官和雷霆…他们…他们…”小乐的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小乐！说重点！你们安全吗？位置！”周默强迫自己冷静，右眼的刺痛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安全…暂时安全！在…在电台大楼后巷，那个废弃的报刊亭旁边！但是…但是秦瞳哥他…他为了引开追兵，往地下管廊另一个方向跑了！后面好多‘微笑狗’追他！默哥！你快想办法救他啊！”陈小乐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恐惧。
秦瞳？！周默心头一沉。那个身份复杂的蜂巢商业间谍，这次竟然为了掩护他们…？
“知道了！待在原地！隐蔽！我马上下来！”周默挂断电话，没有丝毫犹豫。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老刘，“刘哥，你守着这里！联系救援！我下去接人！”
“小周！外面…”老刘的话没说完，周默已经如同一道影子冲出了导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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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应急灯的光线更加昏暗，忽明忽灭，将墙壁和消防栓的影子拉扯得如同扭曲的鬼魅。空气中弥漫着恐慌的气息，被困在各个办公室和楼梯间的人们压抑的哭泣、叫喊和议论声隐隐传来。周默无视这些，目标明确地冲向大楼东侧的核心电梯间——那是离后巷最近的出口通道。
电梯间门口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大多是低楼层的员工和几个保安，正焦急地拍打着紧闭的电梯门，对着门缝呼喊。应急灯光下，几部电梯的楼层指示灯全黑，只有其中一部旁边亮着个小小的红色三角警示灯。
“怎么回事？不是说部分恢复了吗？”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烦躁地拍着对讲机，里面只有滋啦的电流声。
“东区货运梯好像能动！但这部客梯…卡在3楼和4楼之间了！门打不开！”另一个保安用手电照着电梯门缝，试图看清里面的情况。
“里面有人吗？有没有人被困？”有人对着门缝大喊。
周默挤到最前面，心脏沉了下去。这部电梯，正是他之前想乘坐下楼的那部！它被卡住了，成了黑暗中的钢铁囚笼。他必须从这里出去！后巷近在咫尺！
“让开！我看看！”周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保安下意识地让开位置。
周默将脸贴近冰冷的金属电梯门缝。缝隙很窄，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侧耳倾听——没有呼救声，只有一种极其微弱、如同金属受力形变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这声音非常轻微，但在死寂的电梯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和…不祥！
金属疲劳！周默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名词！电梯轿厢悬停在两层楼之间，巨大的自重和钢索的张力，正持续不断地施加在轿厢结构的关键连接点上！这种持续的应力，尤其是在轿厢可能因之前“静默摇篮”的强电磁干扰或后续的应急电源冲击而产生内部结构损伤的情况下，会加速金属的疲劳！一旦某个关键节点达到疲劳极限，就会发生毫无征兆的脆性断裂！到时候，整个轿厢…
后果不堪设想！
“里面可能没人！但轿厢结构有问题！随时会坠毁！必须立刻开门！手动开闸！”周默冲着保安吼道，指着电梯门上方那个被小铁门锁住的紧急手动开闸装置。
“手动开闸？那需要三角钥匙！钥匙在工程部！工程部在负一层！现在电梯不能用，楼梯间全是人，挤下去再上来至少十分钟！”保安队长急得满头大汗。
十分钟？听着那持续不断的“嘎吱”声，周默感觉每一秒都像在悬崖边行走！被困者的安危，后巷等待救援的同伴，尤其是生死未卜的秦瞳…他等不了十分钟！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扫过电梯门框的结构——厚重的金属门扇，严丝合缝的轨道，坚固的门锁联动装置…没有专业工具，靠人力几乎不可能撼动！
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轿厢坠落，或者被困死在这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
“叮铃哐啷——！”
一串金属物体滚落撞击地面的清脆响声，突然从上方通风管道口传来！
众人下意识抬头。
只见通风口的百叶栅格被粗暴地顶开，一个沾满油污和灰尘的、沉重的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哐当”一声砸在周默脚边！
是一副手铐！
但这副手铐的模样极其诡异！它通体呈现出一种高温灼烧后的**暗红色泽**，尤其是中间的连接链环，部分区域甚至出现了半熔融的状态，金属呈现出扭曲、鼓泡、如同蜡烛泪滴般的形态，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带着金属和臭氧味道的灼热白气！整副手铐像是刚从炼钢炉里捞出来，又被人迅速冷却定型！
是老K的“杰作”！这绝对是老K那记100千伏“钢索惊雷”的副产品！不知是哪个倒霉“微笑守卫”的装备，被Emp爆发的瞬间强电流和电磁场直接熔蚀，又被老K在亡命奔逃中顺手塞进了通风管道，阴差阳错滚到了这里！
周默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他毫不犹豫地弯腰，一把抓起那副滚烫的半熔手铐！入手瞬间，掌心传来钻心的灼痛，但他死死握住！高温让手铐变得相对“柔软”，尤其是那些半熔融的链环，内部结构在之前的强电流冲击和此刻的余温下，必然处于极度脆弱的**金属疲劳临界点**！
“都退后！”周默低吼一声，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无视了周围人惊愕的目光，双手紧握住手铐两端，将中间那最脆弱、呈现出半熔融鼓泡状态的链环部分，高高举起，对准了电梯两扇金属门闭合处最脆弱的位置——门锁联动装置嵌入的缝隙！
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全身的力量，腰腹核心绷紧，手臂肌肉贲张！没有呐喊，只有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闷哼！
“给——我——开！！！”
双臂带着全身的重量和冲力，如同挥舞一柄熔岩锻造的重锤，狠狠地将那副半熔的手铐，砸向电梯门缝！
“哐——！！！”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如同重锤砸在实心铁砧上的巨响，猛然在狭小的电梯间里炸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预想中的金属剧烈变形没有发生。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只见那副暗红色的半熔手铐，在与坚硬电梯门碰撞的瞬间，中间那处于金属疲劳临界点的链环，如同被施加了最后一根稻草的骆驼脊梁，毫无征兆地、彻底地——
**崩碎了！**
不是弯曲！不是断裂！是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爆裂**成无数细小的、暗红色的金属碎屑和熔融的金属液滴！如同炸开了一朵微小而致命的暗红色烟花！
这崩碎产生的力量，混合着周默全身的冲力，形成一股极其短暂却异常集中的**点状冲击波**！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从电梯门内部传来！
紧接着！
“嘎吱——吱呀——”
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响起！那两扇厚重的、严丝合缝的电梯门，在门锁联动装置的位置，竟然被这股点状的、由内而外爆发的力量，硬生生地**撬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很小，只有一指宽！但足够了！
周默甚至来不及感受虎口被震裂的剧痛和掌心被烫伤的灼热，他扔掉手中仅剩的两截滚烫的手铐残柄，双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插入那条缝隙！
“嗬啊——！” 他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额头上青筋暴起，全身的肌肉力量疯狂地灌注到双臂！脚下蹬地，身体向后倾斜，用尽吃奶的力气向外掰扯！
“嘎吱…嘎吱…砰！”
一声更大的闷响！电梯门的内部锁舌在巨大的力量下终于彻底变形、崩脱！两扇沉重的金属门，被周默以蛮力硬生生地掰开了一个足以让人侧身通过的豁口！
一股混合着机油味、灰尘味和…淡淡血腥味的冰冷空气，从豁口外涌了进来！豁口外，不是预想中的楼道墙壁，而是黑洞洞的电梯井道！轿厢果然卡在两层之间，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豁口对面，是四楼电梯门的位置！应急灯的光线从门缝透出！
周默没有丝毫犹豫，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抓住豁口边缘，身体如同灵猫般，敏捷地一缩一钻，从狭窄的豁口中侧身挤了出去！稳稳地落在了四楼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他没有回头去看电梯轿厢的情况，也顾不上身后保安们“疯子！”“不要命了！”的惊呼。他只有一个念头：后巷！救人！
右眼的刺痛在奔跑中愈发清晰，视野边缘的噪点如同飞舞的蚊虫。他跌跌撞撞地冲下昏暗的应急楼梯，推开沉重的消防门，冰冷的夜风混着城市特有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
电台大楼的后巷，狭窄、潮湿，堆放着废弃的纸箱和散发着馊味的垃圾桶。昏黄的路灯光线被高大的楼体切割得支离破碎。
在废弃报刊亭的阴影里，他看到了蜷缩在一起的陈小乐和老K。陈小乐怀里紧紧抱着裹在他外套里的金元宝，小家伙似乎睡着了，但金色的皮毛上沾染着刺目的暗红色血迹。老K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一条腿不自然地弯曲着，裤管被撕破，露出里面简易包扎的布条，渗着血。他脸色灰败，但浑浊的眼睛看到周默时，亮了一下。
“默哥！”陈小乐带着哭腔扑过来。
“小乐！K叔！”周默蹲下身，快速检查老K的腿伤，是钝器重击导致的胫骨疑似骨裂，情况不妙。“秦瞳呢？范警官呢？”
“范警官…他留下拖住追兵…掩护我们出来…雷霆…雷霆快不行了…”陈小乐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秦瞳哥他…他往西边那个更大的下水道入口跑了！后面…后面至少追着五六个那种‘微笑狗’！默哥！快去救他！他跑不掉的！”
周默的心沉到谷底。他掏出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如同垂死的呼救，静静地躺在通知栏：
**【坐标：西区c7综合管廊枢纽。蜂巢清道夫启动。帮我！——秦瞳】**
信息下方，还附带了一个极其简短的音频附件。
周默点开。
听筒里瞬间传出秦瞳压抑、急促、充满巨大恐惧和痛苦的喘息声，背景是沉重如鼓点的追击脚步声和一种…如同电锯切割金属般、令人毛骨悚然的、越来越近的机械嗡鸣！
“嗡——咔！咔！咔！”
那声音，冰冷，高效，带着灭绝一切的杀意！
清道夫…蜂巢的清道夫启动了！
周默猛地抬头，望向后巷西侧那片被更浓重黑暗吞噬的区域。冰冷的夜风吹过，带着下水道特有的、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他右眼的刺痛，在这一刻，变得如同燃烧的烙铁。
没有犹豫，他撕下自己衬衫下摆，飞快地将老K受伤的腿和身体固定在报刊亭的金属支架上，避免移动造成二次伤害。
“小乐，守在这里！等救援！报警！告诉他们位置！还有…雷霆！”周默的声音低沉而快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默哥！你去哪？！”陈小乐惊恐地看着他。
周默没有回答。他最后看了一眼老K痛苦却隐含鼓励的眼神，还有陈小乐怀中昏睡的金元宝。然后，他转身，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后巷西侧那片象征着未知与死亡的、浓稠的黑暗之中。
身影迅速被阴影吞噬，只有他手中紧握的手机屏幕，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上面是秦瞳发来的那个代表着死亡陷阱的坐标。巷子里，只剩下老K压抑的抽气声，金元宝微弱的呼吸，以及远处城市尚未平复的、混乱而遥远的警笛。
黑暗深处，那如同电锯切割金属般的“嗡——咔！咔！咔！”声，似乎又清晰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