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银台上，那根沾着仓鼠口水的电子烟尾部，猩红的光点依旧执着地闪烁，每闪一下都像在周默紧绷的神经上敲一记闷锤。后门方向传来的微弱“嗡嗡”声如同毒蛇吐信，与门外赵大刚狂暴的砸门声（“砰砰砰！开门！操！老子知道你们在里面搞鬼！”）交织成死亡交响曲。
“后面！后面什么鬼东西？！”陈小乐声音都劈叉了，死死抓着周默的胳膊，指甲都快掐进肉里。
周默没时间解释，一把将他推向货架深处：“趴下！找掩体！”自己则像猎豹般弓身，无声地贴着墙壁向后门方向快速移动。手里那瓶沉甸甸的宠物专用“海洋之星”深层滋养沐浴露，此刻成了唯一的武器。
他猛地拉开后门通往小仓库的薄木板门！
预想中的枪口或杀手并未出现。仓库里堆满了宠物粮袋和猫砂，只有墙角一个半人高的快递保温箱，正兀自嗡嗡震动着，箱体侧面的蜂鸟配送（蜂巢集团旗下）LoGo在手机屏幕微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周默心念电转。红眼标记在前，蜂巢的目标是锁定和追踪，直接扔炸弹不符合他们一贯的“优雅”阴险风格。这东西更像是……定位信标？或者……
他一个箭步上前，屏住呼吸，猛地掀开保温箱盖子！
没有爆炸。没有毒气。
里面整齐码放着十几份还冒着微弱热气的塑料餐盒，盖子透明，能看清内容：红油赤酱的麻婆豆腐、翠绿的清炒时蔬、油亮的红烧肉……标准的家常菜外卖。食物的香气混合着保温箱本身的塑料味，在这生死一线的紧张时刻，透着一股荒诞的温馨。
但诡异的是，每份餐盒盖子上，都用油性笔清晰地写着同一个名字：【周默】。收件地址正是【毛茸茸星球宠物店】。
“操……”周默低声咒骂。蜂巢不仅知道他们的位置，还他妈嚣张地送外卖上门！这是赤裸裸的示威！他迅速检查餐盒，没有发现明显的炸弹或窃听装置。难道是定位器藏在食物里？或者……暗号？
就在他飞快思索时，前门卷帘门传来的砸击声骤然停止！赵大刚的怒吼也消失了。
死寂。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比刚才的砸门更令人心悸。
“默哥？”陈小乐在货架后小声喊，带着哭腔。
“别动！”周默低喝，全身肌肉绷紧，耳朵捕捉着门外最细微的动静。
突然！
“叮咚——”
一声清脆响亮的电子门铃音，突兀地从前门方向响起！不是宠物店原有的门铃声，更响亮，更机械，穿透了薄薄的卷帘门。
紧接着，一个年轻、平板、毫无情绪起伏的男性声音响起，标准的客服腔调：
“蜂鸟配送！周默先生，您的外卖到了！请开门取餐！”
周默和陈小乐瞬间石化。蜂巢的骑手？在这种时候？顶着赵大刚那群人？这他妈什么魔幻剧情？！
“重复一遍。蜂鸟配送！周默先生，您的外卖到了！请尽快开门取餐！祝您用餐愉快！”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得可怕。
周默的脑子飞速运转。蜂巢的骑手不可能不知道赵大刚在外面！除非……赵大刚他们被引开了？或者，这个骑手本身就是个信号？取餐是假，确认他们在店内是真！一旦开门，无论是赵大刚还是藏在暗处的狙击手……
“默哥…不能开啊！”陈小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周默当然知道不能开。他立刻摸出另一块备用的、未联网的加密平板（老K出品，抗干扰加强版），手指飞快地敲击。蜂鸟配送的App界面弹出，登录的是林柚之前搞到的测试账号。他迅速定位到当前配送订单。
订单状态显示：【骑手已到达】。
骑手Id：【工号F3347】。
骑手留言栏，赫然显示着一行看似普通的询问：
＞【顾客您好，请问您点的餐需要额外的一次性筷子吗？】
周默瞳孔一缩。就是它！暗号！“要筷子吗？”——这是蜂巢行动组确认目标状态的标准触发句！回答“要”或“不要”，可能就意味着不同的行动指令！
他不能回答！但系统超时不回复，骑手一样会判定异常！
怎么办？！
***
几条街外，林柚蜷缩在面包车后座，腿上摊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是周默看到的那个配送订单界面。她的耳机里传来周默压低的声音：“柚子！蜂巢骑手在门口！用配送App发暗号‘要筷子吗？’！怎么破？硬撑还是……”
林柚脸色发白，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脑子一片混乱。硬撑？蜂巢有的是办法确认他们死活！破解暗号逻辑？时间根本不够！她目光扫过订单详情里那些菜名——麻婆豆腐、红烧肉……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念头，伴随着强烈的黑色幽默感，猛地撞进她的脑海。
“老K！老K在吗？”林柚对着另一个加密频道急吼。
“在在在！妈的，刚躲开两个巡警！咋了？”老K的声音气喘吁吁，背景是巷子里的风声。
“最高权限！黑进蜂鸟配送的自动回复系统！就现在！目标订单Id：Fdxxxx！给我篡改他们的预设回复模板！”林柚语速快得像子弹。
“啊？改外卖回复？这节骨眼上？”老K懵了。
“没时间解释！按我说的做！回复内容改成——”林柚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了出来，“【尊敬的顾客您好！您点的‘新鲜脑花（微辣）’需自备吸管，系统无法提供餐具，敬请谅解！祝您用餐愉快！】”
面包车里一片死寂。连敲键盘的声音都停了半秒。
“……柚子，你他妈真是个天才！”老K愣了两秒，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笑声里充满了“这太他妈损了我喜欢”的兴奋，“等着！老子这就让蜂巢的AI尝尝老子的‘脑花’！三秒！最多三秒！”
老K的手指在随身携带的一个改装平板上舞出了残影。他利用之前渗透蜂巢物流系统时留下的一个隐蔽后门，绕过了层层验证，粗暴地修改了针对特定订单（周默那份）的自动客服回复逻辑。
***
宠物店内，死一般的寂静。门外，那个平板机械的骑手声音第三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周默先生，请尽快确认是否需要一次性筷子？系统等待回复倒计时：10…9…”
周默的额头渗出冷汗。陈小乐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倒计时如同丧钟敲响：5…4…3…
就在周默几乎要放弃，准备硬拼的瞬间！
“叮咚！”
一声清脆的系统提示音，从门外骑手的方向响起（显然来自他的配送终端）。
紧接着，那个平板无波的骑手声音，用一种极其诡异、明显是系统强制播放的语调，清晰无比地念出了老K和林柚联手炮制的“回复”：
“尊…尊敬的顾客您好！您点的‘新鲜脑花（微辣）’需自备吸管，系统无法提供餐具，敬请谅解！祝您用餐愉快！”
门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连风声都停了。
门内，周默和陈小乐的表情瞬间凝固，嘴角疯狂抽搐，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极其痛苦。新鲜脑花？微辣？自备吸管？！这他妈什么地狱笑话！
这还没完！
几秒钟后，门外骑手佩戴的通讯器里，猛地爆发出一个男人气急败坏、几乎破音的咆哮，显然来自他的上级或者后台监控人员：
“F3347！你他妈发的什么疯？！什么脑花？！谁让你发这种回复的？！客户投诉电话要被打爆了！立刻撤回！立刻！F3347？回话！操！信号怎么断了？！”
紧接着，骑手自己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和茫然，不再是那副平板腔调：
“头儿！不…不是我！是系统！系统自己回复的！我控制不了！喂？喂？！信号呢？！”
门外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拍打设备和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显然，老K不仅篡改了回复，还顺手给附近的蜂巢通讯频道扔了把“电子沙子”。
周默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混乱空隙，当机立断！他一把扯过还在憋笑的陈小乐，用气声急速道：“走后门！翻墙！去老地方！快！”同时，他飞快地将收银台上那根闪烁的电子烟扫进一个空的宠物零食袋，扎紧口子，塞进怀里——这玩意儿不能留在这里当炸弹，也不能随便扔。
两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蹿进小仓库，手忙脚乱地推开堆在后门的几个空猫砂盆。仓库后门通向一条堆满杂物的死胡同。周默利落地踩着几个摞起来的宠物航空箱，攀上近两米高的砖墙，伸手把腿软的陈小乐也拽了上来。
两人狼狈地翻过墙头，落在隔壁老旧小区绿化带的灌木丛里，顾不得被树枝刮破的衣服，借着夜色和楼房的阴影，弯腰狂奔。
直到跑出两条街，确认没有尾巴，两人才敢躲进一个24小时自助银行的狭窄隔间里，背靠着冰冷的Atm机，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衣服，心脏还在狂跳。
“新…新鲜脑花…哈哈哈…吸管…哈哈哈…”陈小乐终于憋不住，靠着机器笑得直抽抽，眼泪都出来了，“柚子姐和老K…太…太损了！蜂巢那帮孙子脸都得气绿了吧？”
周默也扯了扯嘴角，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刚才那幕荒诞剧带来的黑色幽默交织在一起。他掏出那个装着电子烟的零食袋，猩红的光点隔着袋子还在闪烁，像一颗不安分的心脏。“损是够损…但也彻底暴露了。”他喘匀气，拿出那块加密平板，屏幕幽幽亮起。
林柚的消息已经刷屏了：
【成功干扰！骑手通讯中断！后台乱了！】
【你们人呢？安全吗？】
【快看本地生活论坛和外卖投诉区！炸锅了！】
周默点开林柚发来的几个链接。
【本地生活】板块，一个被顶成热帖的标题异常醒目：
＞《蜂鸟配送是疯了吗？我点的麻婆豆腐凭啥说我点的是脑花还要自备吸管？！》
楼主（暴躁老哥）：“如题！刚收到外卖，骑手机器人一样念了段什么‘新鲜脑花需自备吸管’！老子点的明明是麻婆豆腐！豆腐！懂吗？！客服打不通！配送App还显示是我自己同意的回复？神经病啊！蜂鸟出来给个说法！@蜂鸟配送官方 @消费者协会”
下面跟帖炸了：
1L：【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楼主，虽然你很惨但我真的忍不住！脑花配吸管？神操作！】
2L：【+1！画面感太强！吸溜~】
3L：【蜂鸟AI终于进化出幽默感（地狱版）了？】
4L：【我也收到了！同款回复！不过我点的是番茄炒蛋…系统说我点的是‘液态蛋黄（无壳版）’，建议用吸管…我？？？】
5L：【楼上+1！我点的皮蛋瘦肉粥，说我点的是‘陨石风味浓汤’…蜂鸟程序猿集体嗑药了？】
6L：【@蜂鸟配送官方 滚出来解释！耍猴呢？！】
外卖平台的投诉区更是被“脑花”、“吸管”、“系统故障”、“客服智障”等关键词刷爆。无数不明真相的真顾客被这波AI“黑色幽默”搞得火冒三丈，蜂巢精心布置的暗号行动，彻底淹没在了人民群众愤怒的汪洋大海和欢乐的玩梗浪潮中。
“噗…液态蛋黄…陨石浓汤…”陈小乐凑过来看，再次笑喷，“老K这是把蜂巢的菜单库给随机污染了吧？”
周默也忍不住摇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露出今晚第一个真正的笑容：“这下够蜂巢喝一壶了。”他关掉论坛，准备联系林柚和老K汇合。
突然！
“咕噜噜——”
一阵响亮而绵长的腹鸣声，在狭小的Atm隔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小乐捂着肚子，一脸尴尬：“呃…跑饿了…刚才那红烧肉…看着还挺香…”
周默：“……”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
“叮咚！”
周默口袋里的加密手机（换上了备用电池）突然响起一个特殊的、代表外卖订单的提示音。不是蜂鸟，是另一个主流平台。
他疑惑地掏出来一看，屏幕显示：
＞【新订单（匿名）】
＞ 送达地址：[您当前所在Atm机位置]（精度：10米内）
＞ 商品：自热火锅（麻辣牛油版）x 2， 无糖可乐 x 2
＞ 备注：【压压惊。趁热吃。— 热心邻居】
周默和陈小乐盯着屏幕，汗毛瞬间倒竖！
匿名？精准定位到这台Atm机？麻辣牛油？无糖可乐？这口味…太精准了！精准得可怕！
“热…热心邻居？”陈小乐的声音都变调了，惊恐地看向隔间唯一的玻璃门，仿佛外面站着什么怪物。
周默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穿透玻璃门，扫向外面寂静的街道。昏黄的路灯下，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吠。
“嗡——”
一阵微弱的、加热包遇水反应的声音，毫无征兆地、清晰地，从Atm机旁边的垃圾桶里传了出来！
两人头皮一炸，猛地扭头看去！
只见那个半人高的不锈钢垃圾桶里，赫然放着两个尚未拆封的自热火锅塑封盒！包装上印着诱人的麻辣牛油锅图案。盒子顶部的小孔，正丝丝缕缕地冒出白色的蒸汽，伴随着持续加热的“嗡嗡”轻响。
火锅，已经到了。
就在他们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