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厕隔间里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氨水。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纸,刺鼻的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深处,混合着消毒水失效后的酸败和地砖缝隙里永远擦不掉的陈年污垢气息,酝酿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公厕陈酿”。头顶的日光灯管苟延残喘,发出持续不断的“滋滋”哀鸣,惨白又闪烁的光线在湿漉漉、遍布可疑水渍和脚印的瓷砖地上投下晃动的、扭曲的影子,将一切都蒙上一层病态的惨淡。
周默半跪在冰冷刺骨的地砖上,膝盖早已被湿气和寒意浸透。后背的廉价t恤紧贴着皮肤,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隔板上凝结的水珠,黏腻冰凉。他面前,那个“扫码取纸机”的塑料外壳被暴力撬开,像被解剖的尸体般敞露着胸膛。绿色的电路板暴露在惨淡光线下,上面密密麻麻的元件和焊点,如同城市之光庞大神经网络的微小末梢。他手里紧紧捏着的,正是陈小乐之前视若珍宝、此刻却成了关键道具的“战利品”——那只被特殊酸液浸泡处理过的橡胶小黄鸭。
这鸭子早已面目全非。原本鲜亮的明黄色被腐蚀成一种病态的焦黄,表面坑坑洼洼,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化学溶剂和劣质橡胶混合的怪味。鸭屁股后面,几根细如蛛丝的镀金导线被老K粗暴地焊接上去,此刻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微弱而诡异的金属光泽。
“小乐这酸鸭子…真他娘的是个‘生化武器’…”周默低声咒骂,喉咙被氨水味呛得发痒。他小心翼翼地捏着鸭脖子,屏住呼吸,将这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炸弹”,慢慢地、稳稳地塞进了取纸机下方那个油腻发黑的U型存水弯管里。浑浊的、漂浮着不明絮状物的液体瞬间包裹了鸭子大半身体,它晃晃悠悠地漂浮起来,那只被酸液蚀得有些歪斜、甚至带着点狞笑的塑料鸭嘴,不偏不倚,正好对准了上方电路板几个关键的、裸露的铜质焊点,距离近得几乎要贴上去。
“柚姐这路子…真够野的,”周默咬着后槽牙,用指尖最后调整了一下鸭嘴的角度,确保那几根致命的导线尖端正对着焊点,“尿里那点盐分、钾钠离子…天然的高浓度电解质鸡尾酒,比纯水的导电性强了何止十倍!这破U型管就是个现成的、肮脏的电解池…就差…”他瞥了一眼那只在污水中载沉载浮、一脸“狞笑”的小黄鸭,胃里一阵翻腾,“…就差一个泡在尿里的‘雷管’了。”
他深吸一口混合着氨水和化学怪味的浑浊空气,正准备将连接着鸭屁股导线的数据线接头怼进自己带来的转接器——
“哗啦啦啦——!!!”
隔壁隔间猛地爆发出震耳欲聋、如同山洪暴发般的冲水轰鸣!巨大的水流以万马奔腾之势倾泻而下,狠狠撞击着陶瓷便池,在狭窄的金属隔间里引发剧烈的共鸣和震动!整个隔板都在嗡嗡颤抖!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让周默浑身一激灵!
更致命的是,就在这冲水声达到巅峰、震得人耳膜欲裂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惊恐地捕捉到:一股浑浊的、带着新鲜热辣气息和丰富泡沫的淡黄色液体,如同一条被激怒的毒蛇,正顺着隔间地面瓷砖之间那微不可察的坡度,从隔壁隔间门板底部的缝隙里,汩汩地、欢快地流淌过来!那液体散发着浓烈到化不开的氨水“鲜香”,目标明确无比——直指周默脚边那滩从U型管接口处渗漏出来的、混合了银色导电凝胶和地面积水的“导电沼泽”!
“操他大爷的!!!”周默头皮瞬间炸裂!脑子里警报拉响到最高分贝!肾上腺素的狂飙让他的动作快如闪电,身体像装了弹簧般猛地向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隔板上!
然而,还是慢了半拍!
“滋啦——噼啪!!!”
一道刺眼夺目、足有小指粗细的幽蓝色电弧,如同从地狱深渊探出的魔爪,猛地从U型管那浑浊不堪的水面炸裂窜起!它精准地、贪婪地舔舐到了小黄鸭鸭嘴上那根细微却致命的镀金导线尖端!
刹那间,狂暴的电流被赋予了邪恶的生命!它沿着那滩混合了新鲜尿液、陈年渗水、导电凝胶的、堪称完美的“超导溶液”,如同找到了通往地狱的高速公路,带着毁灭一切的欢愉,顺着潮湿肮脏的地面,向着隔壁流淌过来的那条“新鲜毒液”猛扑过去!
“噼噼啪啪!滋啦——!”
蓝白色的电火花在肮脏的积水上疯狂跳跃、炸裂、蔓延!空气中瞬间爆开一股浓烈刺鼻的臭氧焦糊味,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令人作呕的、蛋白质瞬间碳化的独特腥气!
“嗷——!!我日他仙人板板!!哪个龟儿子撒尿还他妈自带高压电啊?!漏电啦!!!救命啊——!!!”隔壁隔间猛地爆发出陈正撕心裂肺、混杂着极端剧痛、极致愤怒和本能恐惧的惨烈咆哮!那声音穿透力极强,震得周默这边的隔板都在嗡嗡作响,日光灯管疯狂闪烁!
紧接着,是沉重的身体如同麻袋般砸在隔板上的闷响,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支架呻吟和剧烈摩擦声!周默惊恐地抬头,透过隔板顶端那狭窄的缝隙,赫然看见陈正像一只被丢进油锅的巨虾,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扭曲、狼狈不堪的姿势,手脚并用地挂在了他那间隔间顶棚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支架上!他一只脚上的廉价运动鞋鞋底正冒着缕缕青烟,散发出焦糊的橡胶味,裤腿从膝盖往下湿透了一大片,紧紧贴在皮肤上,隐约可见下面肌肉不自然的抽搐。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合着痛苦的表情滚落下来,显然是被那顺着尿液传导过来的电流结结实实“深度亲吻”了一番,体验了一把“原地升仙”的快感。
“老陈!老陈!你怎么样?!说话!”周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声音都变了调。
“没…没死透!”陈正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抑制不住的滔天怒火,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还在冒烟的鞋底和湿透的裤腿,又看看地上那片依旧闪烁着零星电火花、如同微型雷区的“导电流体”,气得浑身筛糠般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老…老子…老子差点被腌成…电烤人干!哪个天杀的缺德玩意儿…这…这他妈是膀胱里装了个特斯拉线圈吗?!”
周默顾不上再问,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被那台裸露的扫码取纸机吸引了过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那只泡在“尿电混合液”里的小黄鸭,在刚才那阵狂暴电流的“洗礼”下,仿佛被彻底激活了某种邪恶的诅咒。取纸机那块小小的、布满划痕的液晶屏幕,此刻如同被无形的恶魔攥住了咽喉,正在疯狂地抽搐、痉挛!无数乱码、破碎的字符、扭曲的图标像喷发的火山熔岩般喷涌而出,又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撕碎、吞噬!
屏幕上的信息扭曲、重叠、崩溃,如同垂死的电子生物在发出最后的哀鸣。几秒钟令人窒息的疯狂闪烁后,所有的混乱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屏幕猛地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
就在周默以为这破机器彻底被“尿崩”电流烧毁的瞬间——
屏幕骤然亮起!
一行清晰无比、带着冰冷系统标准提示框的白色宋体字,如同墓志铭般,稳稳地、不容置疑地浮现出来:
**【脑波灌溉中心 - 地下二层 - 无菌耗材物流入口 - 权限验证通过 - 请扫码接收】**。
地下二层!物流入口!权限验证通过?!
一股混杂着狂喜和冰冷恐惧的电流瞬间贯穿周默全身!成了!这疯狂到极点的“尿流导电”计划,竟然在付出了老陈差点变“电烤人干”的惨烈代价后,歪打正着地利用城市之光自己肮脏的卫生管道网络和一次“天赋异禀”的导电尿液事件,强行撕开了系统最底层、最隐秘的物流入口认证!
喜悦的泡沫还没来得及在心头完全炸开,周默眼角的余光如同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
头顶,靠近天花板那个锈迹斑斑、布满油污的方形通风百叶窗扇,在刚才电流爆发、隔板震动和冲水共鸣的多重冲击下,正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呻吟,缓缓地、艰难地转动着。一片扇叶的阴影如同死神的镰刀,缓缓掠过周默汗湿的脸颊。
就在那片扇叶转动到某个角度的瞬间!借着闪烁惨淡的灯光,周默清晰地看到——在扇叶内侧靠近轴承、那片最隐蔽、最容易积灰的角落里,赫然用一小块近乎透明的强力凝胶,牢牢粘着一张卡片!
那张卡片!银行卡大小!通体磨砂哑光黑!边缘冷硬如同刀锋!
正是他从卷纸筒里找到的、来自蜂巢秦瞳的那张神秘工卡!
它竟然不知何时,被谁,以何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了这里!此刻,它就像一只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蜘蛛,无声地附着在旋转的扇叶上。每一次缓慢的转动,那冰冷的黑色卡面都仿佛在调整着角度,如同一个沉默而精准的监视探头,无声地扫描、记录着下方隔间里发生的一切!记录着他们用“尿电”炸开的物流入口!
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住周默的脊椎,疯狂向上攀爬,瞬间冻结了刚刚升起的狂喜。蜂巢…秦瞳…这家伙不仅算准了他们会来这个公厕数据枢纽,甚至预判了他们可能采取的极端手段!这张工卡出现在这里,是赤裸裸的嘲讽?是精准的监控?还是…一个更加庞大、更加致命的陷阱,刚刚向他们张开了第一道口子?
隔间里,氨水混合着臭氧和焦糊蛋白质的气味浓烈到令人窒息。那只泡在U型管浑浊“圣水”里的小黄鸭,歪着狰狞的脑袋,空洞的塑料眼珠诡异地反射着通风扇叶转动的阴影,仿佛在无声地狞笑。屏幕上那行冰冷的物流入口提示,在周默此刻的眼中,不再是一个突破口,而是一个闪烁着诱人毒饵光芒的深渊巨口。
而头顶,那张随着扇叶缓缓旋转、如同死神瞳孔般的黑色工卡,在昏暗摇曳的光线下,正无声地、冷酷地,凝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每一次“嘎吱”的转动声,都像是绞索收紧的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