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号如同被投入了一个由疯狂神明随意拼接的几何万花筒,彻底失去了所有常规的时空坐标。舷窗外,巨大的发光立方体嵌套在旋转的球体内部,克莱因瓶状的奇异结构穿透了金字塔的塔尖,无数无法命名的多面体在虚空中缓慢地变形、重组,彼此间由流动的光带连接,构成了一幅永恒运动、却又违背所有已知物理定律的恢弘而诡异的画卷。
这里的规则似乎是随心所欲的。导航员面前的屏幕一片混乱,数据流如同爆发的山洪,冲垮了所有预设的算法模型。“船长!导航系统全面崩溃!惯性指引失效,所有外部参照物……它们根本不在欧几里得空间里!我们无法定位自身,更无法规划路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慌,这是面对绝对未知时最本能的反应。
重力感在瞬间变幻。前一秒还感觉被来自“下方”一个巨大圆环的引力牢牢吸附,下一秒这股力量就突兀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左侧”一个不断分裂的晶体的拉扯,让船上未固定的物品猛地飞起,撞向舱壁。光线如同被顽童玩弄的丝带,扭曲、折射、甚至自我缠绕,在舷窗外制造出无数重影和视觉陷阱,真实与虚幻的边界在这里模糊不清。
“关闭自动导航,切换全手动模式,依靠光学影像和驾驶员直觉进行微操。”陆沉渊的声音依旧沉稳,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安抚了部分骚动的人心。他站在主控台前,身姿挺拔,尽管失去了那移山倒海的“虚空”之力,但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和冷静如冰的头脑,依旧是这艘船最不可或缺的核心。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跳动,调出刚刚生成的、基于实时扫描的空间拓扑动态模型,那上面无数扭曲的线条和跳跃的节点,正忠实地反映着外部那令人绝望的复杂环境。“科学组,集中分析引力异常和空间曲率的变化规律,哪怕只能找到一丝周期性或关联性!”
秦昊(玄武)立刻领命,带着技术团队扑到各自的操作台前,试图从这片规则的混沌中,梳理出哪怕最微弱的秩序脉络。
苏晚没有坐在位置上,她站在最前方的观察窗前,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已将自身的“钥匙”之力感知提升到了极限,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向这片光怪陆离的多维迷宫深处蔓延开去。然而,反馈回来的信息却如同亿万人在她脑海中同时呓语,嘈杂、矛盾、充满误导。无数个“方向”在向她发出召唤,有的充满生机,有的死寂冰冷,有的则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危险。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由信息和可能性构成的狂暴海洋,每一个浪头都试图将她卷向不同的、未知的彼岸。她必须集中全部的精神力,如同在雷暴中掌舵,小心翼翼地分辨着那些充满恶意的陷阱与可能通往目标的蛛丝马迹。
时间在这里也失去了标准意义,或许只过去了片刻,或许已是数个标准时。突然,秦昊略带沙哑却充满发现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寂静:“零!有发现!在空间模型七点钟方向,距离约三个‘结构单元’——抱歉,这里只能用这种相对单位——的地方,检测到持续性的非自然空间曲率凹陷!能量读数……非常微弱,但频谱分析显示,带有明确的、与我们之前记录的‘蚀’之力高度吻合的残留特征!”
果然!真的有东西先他们一步进来了!而且似乎在一个相对固定的区域活动,这很不寻常。
陆沉渊眼神一凛,目光锁定在模型上那个被高亮标记的异常节点。“保持最高级别警戒,所有武器系统预热,护盾能量偏向舰首。引擎动力输出维持最低限度,以规避机动为主,缓慢向该节点靠近。苏晚,”他转向她,“重点感应那个方向,尝试剥离干扰,确认是否有‘永恒能源’的共鸣信号,同时警惕任何精神层面的窥探或攻击。”
“明白。”苏晚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感知收束成一股,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向秦昊所指的方位。渐渐地,一种模糊的感应穿透了重重信息迷雾——在那异常节点的深处,确实蛰伏着一股庞大、古老、近乎无限的能量源,那温暖而浩瀚的气息,与“摇篮”的启示如出一辙!然而,几乎与此同时,一股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阴冷污秽的“蚀”之气息也清晰地缠绕在那里,如同守护着宝藏的恶龙,散发出毫不掩饰的恶意与阻挠。
“归墟”号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的巨人,引擎发出低沉如叹息般的轰鸣,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那些随时可能凭空出现的引力漩涡、空间褶皱以及看似通道实则是死循环的几何陷阱,朝着那个既充满希望又遍布危险的目标,开始了极其缓慢而艰难的迂回接近。
就在他们刚刚穿过一片由无数面巨大、光滑、反射着扭曲景象的镜面构成的区域时,异变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周围所有静止的镜面,在同一瞬间,骤然迸发出刺目欲盲的紫黑色邪光!光芒中,倒映出的不再是“归墟”号扭曲的影像,而是无数狰狞咆哮、由纯粹“蚀”之力与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怪物幻影!它们疯狂地撞击着镜面,发出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尖啸,仿佛下一秒就要突破现实的界限,将整艘飞船拖入无尽的噩梦深渊!
几乎在同一时间,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全船!
“警告!遭到超高强度定向精神干扰!空间结构被未知力场锁定!引擎过载!我们……我们动不了了!”
陷阱!那个先他们一步潜入的敌人,早已在此布下了致命的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