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帽“咔嗒”扣上的瞬间,门被推开的风卷着豆浆香撞进来。
林枫抬眼时,赵子轩正把塑料袋往桌上一甩,两根油条从袋口滑出来,在摊开的“校园互助计划”笔记本上压出油渍:“林哥!昨儿咱们把龙哥逼得摔杯子走人,这不得庆祝?我特意买了加蛋的——”
他的声音突然卡壳。
晨光里,林枫面前的电脑屏幕还亮着,后台数据滚动如流火,订单备注里那些“谢谢”二字被他用红线圈了一圈又一圈。
更让赵子轩发怵的是室友眼下的青黑——那不是熬夜打游戏的疲态,倒像被什么东西攥着心脏熬了整宿。
“从今天起,恋爱事务所暂停接单。”林枫的声音比凉掉的豆浆还冷,“所有宣传海报撤了,小程序把‘打赏表白’模块下掉。”
“啥?”赵子轩的手悬在油条上方,“咱们刚赢了对赌!龙哥那孙子都认栽了!”他拽过椅子重重坐下,塑料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你该不会是被昨晚那通‘江湖不是你想进就进’吓破胆了?”
“我怕的不是他现在动手。”林枫转动鼠标,调出龙哥近三年的转账记录截图,“他能不收我们的钱,就能换个法子玩阴的。举报税务漏洞,散播我们帮人代写情书是诈骗,甚至让房东提前解约——”他敲了敲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今早七点零三分,房东在业主群发通知,说要‘配合校园安全整顿’检查所有商铺消防。”
赵子轩的喉结动了动。
他忽然想起昨晚龙哥摔门时,那声“走着瞧”尾音里淬的冰碴。
“小陈,把用户数据脱敏备份。”林枫摸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里停在“陈默”名字上,“主服务器今天必须迁到校外云节点。”电话刚接通,那边就传来键盘敲击声——陈默显然早就在等指令。
“明白。”陈默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的回响,“我已经黑进学校备用服务器端口,二十分钟内完成迁移。”
赵子轩盯着桌上凉透的豆浆,突然抓起一根油条狠狠咬了口:“那咱们之前接的单怎么办?三中那姑娘还等着咱们帮她给暗恋三年的学长送手工饼干呢!”
“转成互助单。”林枫翻开笔记本,“把‘代送情书收费五十’改成‘帮同学传递心意,接受等价小礼物’。”他的笔尖在“互助”二字上顿了顿,“阿娟说龙哥最恨别人用规矩反制他,那我们就立更硬的规矩——合法的规矩。”
话音未落,玻璃门被指甲轻轻叩了两下。
阿娟缩着脖子挤进来,米色工装裙口袋里鼓着个文件袋,目光先扫过赵子轩手里的油条,又迅速落在林枫脸上:“早……我表哥今早六点召集手下开会,说要整顿‘不听话的学生项目’。”她把文件袋推过来,复印件边角卷着毛边,“这是孵化中心入驻协议,你们名字在黑名单第一行。”
林枫翻开协议,末尾“龙xx”的签名被红笔圈了三个叉。
阿娟的声音压得更低:“他说……最恨别人用‘规矩’反制他。”
“如果有正规公司接手呢?”林枫突然问,“营业执照、税务登记、租赁备案都齐全的话,他还能随便赶人吗?”
阿娟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那他得走法律程序。可注册公司要跑政务中心,还要验资——”
“我查过。”林枫从抽屉里抽出一沓资料,“大学生创业有扶持政策,注册‘青年互助服务社’属于公益类,能走简易流程。”他的指节抵着下巴,目光穿过阿娟落在墙上的便签——“404事务所:只接温暖的单”,“我们得把‘帮忙’变成‘服务’,把‘赚外快’变成‘做事业’。”
“那我去打印店印新传单!”赵子轩腾地站起来,油条渣撒了一桌,“就写‘404互助社,帮你递心意,不要钱只要糖’——对了,上次那姑娘送的橘子软糖还有吗?”
“先别急。”门口突然响起瓮声瓮气的打断。
张野拎着个蛇皮袋挤进来,袋口露出半截劈柴刀的刀柄,“要我说,跟那孙子废什么话?我洪拳第八式专克下阴——”
“张野!”林枫拍了下桌子,震得马克杯碎片哗啦响,“咱们不是要当江湖人,是要当正常人。”他扯过白板笔,在“情感服务”四个字上画了个大叉,新写的“青州青年互助事务所”墨迹未干,“陈默说那些订单里有三千条‘谢谢’,这不是生意,是信任。咱们要是再用‘恋爱事务所’那套野路子,迟早变成第二个龙哥。”
张野的脖子涨得通红,劈柴刀在蛇皮袋里磕出闷响。
他盯着白板看了半分钟,突然抓起桌上的油条塞进嘴里:“成!但要是那孙子敢动歪脑筋——”他捏了捏拳头,指节咔吧作响,“我劈的不是木板,是他的破算盘。”
陈默的电话恰在这时打进来:“数据迁移完成。另外……”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两度,“龙哥的人在查咱们的收款账户流水。”
林枫的手指在桌面敲出急鼓点。
他抓起外套往身上一甩:“阿娟,帮我约孵化中心的老师。张野,跟我去调事务所门口的监控——周老板的打印店装了摄像头。赵子轩,把所有旧传单收干净,别留痕迹。”
深夜的风比清晨更凉。
林枫抱着周老板给的监控硬盘往回走,路过夜市岗亭时,老刀的影子突然从灯影里浮出来。
这位退休刑警的保安服洗得发白,肩章却擦得锃亮:“小伙子,这么晚还折腾?”
“查点东西。”林枫攥紧硬盘,金属外壳硌得手心生疼。
老刀从岗亭里摸出个搪瓷缸,递过来时飘出茉莉花茶的香:“我在这儿守了十年夜市,见过太多想走捷径的。”他的目光扫过林枫怀里的硬盘,“你昨晚在事务所贴的便签,我瞅见了——‘只接温暖的单’。”
林枫喉头发紧。
这个总板着脸吹哨的保安队长,原来一直在看他们折腾。
“防人,不如让人不敢防你。”老刀拍了拍他肩膀,力道沉得像块压舱石,“明天去政务中心吧,我有个老战友在那儿管审批。”
路灯突然闪了闪。
林枫望着老刀岗亭里亮着的暖黄灯光,怀里的硬盘突然变得很轻。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苏晚晴的未读消息:“需要我帮忙查创业政策吗?”
远处传来夜宵摊收摊的响动,有人笑着喊:“明儿见!”
林枫低头看表,凌晨两点十七分。
他把硬盘塞进书包最里层,转身往寝室走。
风掀起衣角,他摸出兜里皱巴巴的便签纸——是今早写的“校园互助计划”,边角沾着豆浆渍,却被他叠得方方正正。
路过404寝室楼下时,他仰头望了眼亮着灯的窗户。
陈默的电脑蓝光还在晃,赵子轩的吉他靠在窗边,张野的劈柴刀挂在床沿——那是他们的江湖,也是他们的归处。
手机在兜里震动。
他划开屏幕,是阿娟的消息:“孵化中心王老师说明早九点有空,要带齐材料。”
林枫笑了。
他抬头望向天空,启明星正挂在东边,像颗未落的灯。
明天要跑政务中心,要填一堆表格,要把“404”从模糊的便签变成红章盖的营业执照——但那又怎样?
他摸出钥匙打开楼门,台阶上不知谁掉了颗橘子软糖,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林枫弯腰捡起,放进嘴里。
甜意漫开时,他忽然想起那些订单备注里的“谢谢”——原来最硬的规矩,从来不是合同上的条款,是三千个人愿意说“谢谢”的真心。
楼梯转角的声控灯“啪”地亮起。
他踩着光往上走,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四楼,延伸到那扇贴着“404”歪扭门牌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