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最终化作刺耳的电流杂音,在林枫耳膜上炸开时,他正蹲在老礼堂后台调试直播设备。
凌晨三点的冷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投影仪连接线缠上他的手腕,像条冰凉的蛇。
“叮——”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张野发来的定位:老城区中心广场。
林枫刚点开,窗外突然响起机械合成音,像生锈的齿轮碾过夜空:“紧急通告:即刻起,所有未授权公共广播、非法数据传播、组织性善意行为,均视为扰乱社会秩序……”
他猛地抬头。
透过蒙尘的玻璃,三架无人机正悬停在广场上空,探照灯扫过墙根的涂鸦——不知谁连夜涂了个歪歪扭扭的404,边缘还沾着未干的红漆。
“操!”楼上传来重物撞击声,是张野的怒吼,“这些龟孙子连凌晨都不让人喘气!”
林枫冲上楼顶时,正看见张野一脚踹翻立在天台的公共喇叭。
金属外壳在水泥地上划出火星,裂成两半的扩音器还在重复通告:“……请立即停止违法行为。”
“他们管得了天,管不了地。”张野弯腰揪住电源线,肌肉虬结的手臂青筋暴起,“陈默!把投影仪搬过来!”
穿格子衬衫的男生从楼梯口钻出来,眼镜片上蒙着层白雾。
他怀里抱着台老式投影仪,键盘挂在脖子上像条银色项链:“校园网被切断了,手机信号2G。”他推了推眼镜,“但我黑进环卫车队的频段了,直播能转接到车载电台。”
“好样的。”赵子轩不知从哪摸出个麦克风,红色领结歪在锁骨处,“青州Fm94.0,节目名就叫《他们说不能点灯》。”他冲陈默比了个oK手势,转身时衣角扫过张野的军靴,“老规矩,你负责放片,我负责接热线。”
林枫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孙正刚,对方声音压得像从地底下挤出来的:“我在应急中心,他们要发‘全域静默令’,半小时后切断七个社区供电。”
冷汗顺着林枫后颈滑进衣领。
他摸出笔在掌心记下“供电切断名单”,抬头正对上陈默询问的目光:“需要黑市政监控?”
“现在。”林枫把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按住陈默的肩膀,“重点查彩虹新村、银杏巷,还有……”
“等等。”孙正刚突然倒抽口气,背景音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们拿了钥匙过来,我得挂——”
“嘟。”
林枫盯着黑屏的手机,喉结动了动。
张野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背上:“想什么呢?”
“停电名单。”林枫把掌心的字亮给众人看,“陈默,五分钟内给我。”
“四分钟。”陈默的手指已经在键盘上翻飞,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尾发青,“找到了。彩虹新村、银杏巷、纺织厂宿舍区……一共七个。”
“通知所有‘低分者市集’。”张野掏出手机开始拨号,指节捏得发白,“今晚集体亮灯——不是用电,是用蜡烛。”他抬头时,眼里烧着团火,“老子就不信,他们能把三十七万个蜡烛全吹灭。”
两小时后,林枫站在纺织厂宿舍区的巷口。
风里飘着石蜡的甜腻味。
他仰起头,三楼窗台的烛火晃了晃,映出个老太太的影子——她正把刚煮好的姜茶放在窗台上,白雾里还飘着枸杞的红。
隔壁楼的晾衣绳上,不知谁挂了串小橘灯,竹篾骨架被风吹得轻晃,像串会呼吸的星星。
“青州Fm94.0,这里是《他们说不能点灯》。”赵子轩的声音从陈默的车载电台里传出来,“现在接听第一通来电——”
电流杂音后,是个年轻女声,带着哭腔:“我在急诊室,刚收治了一个黑名单孕妇……她丈夫跪在门口求了三小时,说社区不让叫救护车,说她评分不够……”
林枫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陈默发来的直播画面:国际频道的字幕正在滚动,白得刺眼——“这不是暴乱,是春天。”
“第二通来电来自新疆阿勒泰。”赵子轩的声音突然软下来,“牧民大叔,您说。”
背景音里传来风声,夹杂着马嘶。
一个粗犷的男声带着口音:“我们这儿没评分系统,但我们知道谁是好人。我媳妇刚煮了奶茶,让我给你们带句——灯,得亮着。”
画面切到西藏的邮差,他身后是雪山,怀里的邮包沾着雪水:“我送了二十年信,从没见过按评分送的。”他举起手电筒,光斑在雪地上划出银线,“这盏灯,我替你们照着。”
海南的渔夫举着手机,身后是翻涌的蓝:“我们打渔的,夜里靠灯塔认路。”他指了指船头的灯,“你们就是新的灯塔。”
陈默突然轻声说:“国际观察团的频道,在线人数破百万了。”
林枫望着手机地图。
三十七颗光点连成一片,像条发光的河,从老城区淌向新城区,淌过彩虹桥,淌过银杏巷,最终在青州大学门口汇集成更大的光斑。
“他们以为控制了电,就能控制人心。”他轻声说,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可人心是蜡烛,是手电筒,是雪山下的邮包灯,是渔船上的桅灯……”
“是404寝室的应急灯。”
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枫转身,看见张野扛着个纸箱,赵子轩抱着四盏应急灯,陈默背着笔记本电脑,镜片上的白雾还没散。
“刚才孙正刚又发消息。”张野把纸箱放在地上,里面全是蜡烛,“警车五分钟后到,包围校区。”
赵子轩把应急灯分给众人。
塑料外壳还带着体温,应该是刚从市集借的。
他摸着灯上的划痕笑:“老马的环卫车在来的路上,车顶灯长明。”
陈默推了推眼镜:“直播信号已经切到卫星。”
林枫握着应急灯,指腹蹭过灯身的logo——是404寝室自己印的,歪歪扭扭的四个数字,像他们刚开学时在寝室门上贴的歪福字。
“走。”他转身走向天台,风掀起他的衣角,“去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关不掉的夜晚。”
天台铁门吱呀作响。
四人站在边缘,脚下是整座城市的光河。
远处传来警笛的呜咽,红蓝灯光像浪潮般涌来,扫过赵子轩的领结,扫过张野的军靴,扫过陈默的键盘,最后停在林枫手中的应急灯上。
他按下开关。
暖黄色的光漫开时,整座城市仿佛回应般,无数灯光次第亮起。
老马的环卫车出现在视线尽头,车顶的灯长明不灭,像一把插进黑暗的刀。
“你们可以抓我们,可以断电,可以删数据——”林枫对着镜头举起灯,光芒在他眼底跳动,“但只要还有人愿意为陌生人点一盏灯,你们就永远关不掉这个夜晚。”
警笛声更近了。
红蓝灯光扫过天台,在四人背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应急灯的光与城市的光交织在一起,将他们的轮廓染成温暖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