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阳光刚爬上窗台,张野的手机在枕头下炸响。
他一把抓过手机,屏幕上\"小刀妈妈\"的来电显示红得刺眼,手指在接听键上顿了半秒,还是按下——上回接到这个号码,是小刀在康复中心摔了碗,碎瓷片扎进掌心。
\"张野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警察把孩子带走了。\"
张野翻身坐起,膝盖撞在床沿上也不觉得疼:\"阿姨您慢慢说,怎么回事?\"
\"就因为他在二手群里回了句'我也被骗过',他们说这是'情感共鸣诈骗话术'!\"女人的抽噎声透过电流刺过来,\"今早七点钟,三个穿制服的站在门口,说系统标记他是诈骗共犯......\"
张野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边往身上套边往隔壁寝室冲,拖鞋在地面拍出急响:\"阿姨您别急,我们马上来!\"
敲开404寝室门时,林枫正端着刷牙杯从卫生间出来,泡沫还挂在嘴角。
张野把手机举到他面前,通话记录里\"小刀妈妈\"的未接来电像道伤疤:\"小刀被抓了,因为群聊里一句'我也被骗过'。\"
牙刷\"当啷\"掉进水池。
林枫抹了把嘴,转身拽过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陈默!
赵子轩!\"
陈默揉着眼睛从上铺探出头,眼镜滑到鼻尖:\"咋了?\"
\"查小刀的群聊记录。\"林枫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张野说AI把'我也被骗过'标记成黑话。\"
赵子轩踢拉着拖鞋从阳台晃进来,头发翘得像团乱草:\"现在连受害者发言都算犯罪?\"
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林枫的瞳孔缩了缩。
群聊截图里,小刀的发言被系统用红框标得刺眼:\"我也被骗过,当时转了三千块,报警都没追回来。\"下方的判定报告更荒唐——语义分析显示\"被骗过\"与已知诈骗话术相似度63%,结合小刀曾搜索\"如何解封账号\",系统自动生成\"逃避监管意图\"标签,推送至司法云。
\"这算哪门子逻辑?\"赵子轩凑过来看,指甲无意识抠着桌角,\"我上个月还搜过'怎么修洗衣机',难不成要判定我偷洗衣机?\"
陈默已经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我查了司法云的算法说明,他们把'同情类表述'归为'建立信任'的前置步骤。\"他的喉结动了动,\"也就是说,你越像受害者,系统越觉得你是共犯。\"
张野的拳头砸在桌上,震得水杯里的牙刷跳起来:\"走,去派出所。\"
派出所的冷白灯光刺得人眼眶发酸。
小刀缩在靠墙的塑料椅上,手腕上还留着拘传单的折痕,青灰色的印子像条小蛇。
他看见张野,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低头搓着校服袖子,指节泛白。
\"人我们放了。\"值班民警翻着案卷,头也不抬,\"但天眼司法云的判定改不了——高风险社交关联人员库,终身标注。\"他推过来一张A4纸,\"账号封禁通知,自己签了。\"
\"不能申诉吗?\"林枫的声音发紧。
民警终于抬眼看他,目光像扫过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系统自动推送的判定,法院采信率98%。
人工?
人工哪能比得了AI精准?\"
小刀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昨天去注册外卖骑手,他们说我'社会关系异常'。\"他掀起袖子,露出手腕上淡粉色的疤痕,\"康复中心的老师说,我这手现在能捏稳汤勺就不错了,可连送外卖都......\"
林枫的指甲陷进掌心。
他想起昨晚后台跳动的红点,想起那些折着纸飞机的老人和听障儿童——他们以为能靠选票争回信用,却不知道更锋利的刀早就悬在头顶:数字罪名,比信用破产更致命。
傍晚回学校的路上,四人谁都没说话。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张野的影子撞在林枫的影子上,又分开。
\"我查了近半年的案例。\"回到寝室,林枫把一沓打印纸拍在桌上,纸页边缘卷着毛边,\"河南有个和诈骗犯同名同姓的,账户冻了三个月;江苏的大学生深夜刷网课,被判定'异常访问';最离谱的是个环卫工,就因为用老款手机,系统说他'伪装设备'。\"他的手指划过其中一页,\"清白,现在要自己找证据证明了。\"
陈默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镜片:\"所以我们需要造一个反证据链——用真实的时间、地点、行为,打碎他们的逻辑闭环。\"
\"时间轴还原引擎。\"陈默的键盘敲得飞快,屏幕上跳出一行行代码,\"导入手机日志、基站定位、消费记录,自动生成可视化轨迹图。\"他调出小刀的数据,鼠标一点,屏幕上展开一条绿色时间线,\"案发当天九点到十一点,他在社区医院陪母亲输液——GpS定位、医院wiFi、缴费记录全对上了。\"
赵子轩凑过来看,突然笑出声:\"天眼云用63%的语义相似度定高危,咱们用100%的物理轨迹打脸。\"
深夜十一点,赵子轩的剪辑软件还亮着蓝光。
他盯着屏幕里小刀的手——在医院走廊端药杯,指节因为用力泛白;监控画面里,他的身影在输液室和护士站之间来回;对比图另一边,司法云的判定报告红得刺眼。
\"《我不是坏人》第一集。\"赵子轩关掉软件,伸了个懒腰,\"明天发布。\"
张野没说话。
他摸黑下了楼,怀里抱着块白布。
法院外的老槐树在月光里投下影子,他铺开白布,用红笔一笔一划写:\"我们不是数据,是活过每一秒的人。\"
风突然起了。
一片槐树叶飘下来,撞在白布上。
紧接着,什么东西轻轻落在布面中央——是只淡蓝色的纸飞机,机翼上还留着折痕。
林枫举着手机,屏幕里的纸飞机正停在\"人\"字上方。
他按下快门,配文刚写到\"下一程\",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李芳\",备注是\"纸飞机投票-周口环卫工\"。
林枫接起,那边传来沙哑的女声:\"小林啊,我养老金被冻结三天了......\"停顿片刻,\"我能来作证吗?\"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纸飞机在布面上晃了晃,像在回应什么。
林枫望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李芳\"二字,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晨跑学生的脚步声——新的一天,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