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灵仙宗的钟声在战后第三日终于重新响起,却不复往日的清越,每一声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沉重。护山大阵的光幕重新亮起,只是东侧那片被污染侵蚀过的城墙,仍残留着墨绿色的瘢痕,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议事堂内,气氛比城外的焦土更压抑。
宗主坐在首位,手指摩挲着案上的玉简,上面记录着此次污染潮的伤亡:金丹长老陨落七人,弟子折损过半,西侧药园彻底沦为腐沼。而造成这一切的污染源,却被一个他们视为邪魔的人亲手净化。
“诸位,关于荆青冥……” 宗主的声音打破沉默,却在触及下方诸多复杂的目光时顿住。
左侧首位的净化派残余长老猛地拍案:“此子以污染修炼邪术,操控尸骸,已是邪魔无疑!留他在仙宗附近,必是后患!”
“后患?” 共生派的刘长老冷笑一声,拂尘扫过案上的卷宗,“若不是他,此刻你我恐怕都成了源兽的口粮。李长老,别忘了是谁在城东救了你那唯一的孙儿。”
净化派长老脸色铁青,却语塞 —— 那日他孙儿被源兽围困,正是两具枯木傀儡拼死将其护在身后。
“可他毕竟……”
“够了。” 宗主抬手打断争执,目光落在堂外那片被净化的土地上,“他已提出要离开仙宗范围,在城西的腐沼边缘建立据点。”
满堂皆惊。“他要自立门户?”
“那腐沼是污染最严重的地方,他去那里做什么?”
宗主叹了口气,抛出一枚传讯玉简:“他说,‘至秽之地,方能育至净之花’。还说,若仙宗再遇污染潮,可派人持此简求助,条件是…… 用净化派珍藏的‘蚀月藤’种子交换。”
净化派长老气得浑身发抖:“放肆!他竟敢要挟仙宗!”
“要挟?” 刘长老拿起玉简,指尖拂过上面凝结的淡淡黑莲印记,“我倒觉得,这是交易。用几粒可有可无的种子,换一个能净化污染的强者援手,划算得很。”
争论再次爆发,而此刻的争论中心,正站在城西腐沼的边缘。
荆青冥看着眼前翻腾着墨绿色气泡的沼泽,左眼的黑莲印记微微发烫。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检测到持续污染源,浓度适中,适合建立能量节点】
“就是这里了。” 他转身对身后的遗尘谷主道。
遗尘谷主拄着拐杖,看着沼泽上空盘旋的黑气,眉头微挑:“你确定要把据点建在这?别说住人,就是仙宗的防御阵盘,在这里也撑不过三日。”
“要的就是撑不过三日。” 荆青冥掌心浮现出那枚从污染核心中提炼出的黑色晶石,晶石接触空气的瞬间,沼泽中的气泡竟齐齐炸裂,喷出的黑气在空中凝结成无数细小的花瓣,“只有让污染彻底渗透,才能长出我要的‘花’。”
他指尖轻弹,黑色晶石飞入沼泽中心。刹那间,原本浑浊的沼水翻涌起来,墨绿色的泥浆中钻出数根黑色的藤蔓,藤蔓相互缠绕,竟在沼泽中央搭起了一座由枯木与毒花构成的雏形平台。
“这是……” 遗尘谷主眼中闪过惊讶,“你在利用污染构建阵法?”
“不是阵法,是‘土壤’。” 荆青冥看着那些在沼水中疯狂生长的藤蔓,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要让这里,成为所有污染者的归宿 —— 也是所有想利用污染者的坟墓。”
七日后,一则消息震惊了整个修真界:曾以污染净化污染源的荆青冥,在万灵仙宗西侧的腐沼边缘,建立了一处名为 “无间花境” 的据点,收容所有被污染的修士。
消息传到议事堂时,林风正跪在地上,接受宗门的惩罚 —— 因在污染潮中指挥失当,他被剥夺了核心弟子的身份,罚去看守后山禁地。
“他果然要与仙宗为敌!” 林风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父亲,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他发展势力!”
站在他面前的林长老脸色阴沉,看着窗外那片隐约可见的黑色花海,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急什么?他收容那些被污染的废物,本身就是在自寻死路。待宗门恢复元气,一纸诛魔令下去,自然有人替我们清理门户。”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名弟子慌张地闯进来:“长老!不好了!遗尘谷主带着所有弟子,投靠无间花境了!”
林长老猛地转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那个老狐狸疯了?他忘了自己是怎么被污染折磨的?”
“听说…… 荆青冥帮他稳定了体内的污染,还说能帮他那些半污染的弟子彻底掌控力量!”
“荒谬!” 林长老怒喝,却在看到弟子递来的传讯玉符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 玉符上,是遗尘谷主亲笔所书:“今携遗尘谷上下,归顺无间花境主荆青冥。此后,污者自存,与仙宗两不相犯。”
同一时刻,无间花境的中心。
荆青冥站在那座由枯木与毒花构成的高台上,看着下方陆续赶来的被污染者。他们中有仙宗弃徒,有散修流民,甚至有几个曾是拜魔教的外围弟子,此刻都低着头,眼中带着敬畏与一丝求生的希冀。
遗尘谷主站在他身侧,体内的冰蓝色灵力与黑色污染达成了诡异的平衡:“目前来了三百七十二人,都是能勉强控制体内污染的。那些彻底异化的,我没让他们过来。”
荆青冥点点头,目光扫过人群中几个熟悉的面孔 —— 有曾在药园被他抽干污染的监工,有城墙上犹豫是否出手的仙宗弟子,还有那个被枯木傀儡救下的瘸腿老修士。
“从今日起,”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花境,“在这里,污染不是罪,弱小才是。”
他抬手时,沼泽中突然升起无数黑色的藤蔓,藤蔓上绽放的花朵同时转向人群:“想留下,需遵守三条规矩。一,不得主动污染无辜;二,服从我的调配;三……”
他的目光落在人群后方,那里站着几个眼神闪烁的拜魔教余孽:“若有人想把这里当成第二个拜魔教,我不介意让你们变成花肥。”
话音未落,那几个拜魔教余孽突然暴起,手中甩出数道墨绿色的符咒,试图引爆周围的污染源。然而符咒刚离手,就被从地下钻出的毒藤缠住,瞬间化为飞灰。
“拖下去,做成‘肥料’。” 荆青冥淡淡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人群中响起一阵吸气声,却没人敢出声反对。他们看着那几个试图反抗的人被藤蔓拖入沼泽,看着沼泽中开出几朵格外妖艳的红花,眼中的敬畏又深了几分。
遗尘谷主看着这一幕,低声道:“会不会太狠了?”
“狠?” 荆青冥看向远处万灵仙宗的方向,那里的光幕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等他们缓过劲来,只会比我更狠。” 他忽然指向人群中的老修士,“你孙子的污染,我可以帮他彻底清除,但作为交换,你要把你那手培育灵植的本事,教给这些人。”
老修士愣了一下,随即激动地跪倒在地:“多谢花境主!多谢花境主!”
荆青冥没再理会他,只是走到花境边缘,看着那片正在缓慢扩张的黑色花海。花海与万灵仙宗的光幕遥遥相对,一边是象征净化的金色,一边是代表污染的墨黑,中间那道无形的界限,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无间花境的建立,必然会触动仙宗的神经,尤其是那些视污染为洪水猛兽的净化派。但他不在乎。
掌心的黑莲印记微微发烫,仿佛在呼应着沼泽深处的能量。他能感觉到,越来越多的污染源正在被吸引到这里,而他的力量,也在这秽净交织的土地上,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增长着。
“林风,苏清漪……” 荆青冥轻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指尖的黑莲悄然绽放,“你们等着,很快,我会让你们明白,这里,才是真正的归宿。”
远处的万灵仙宗内,苏清漪站在窗前,看着城西那片越来越浓郁的黑气,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她不知道荆青冥建立无间花境意味着什么,但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失控了。
而失控的源头,正是被她亲手推开的那个少年。
苏族泣求援?碾碎旧婚书
苏清漪站在无间花境外围的黑雾前时,裙角已被腐沼的泥浆染成深褐。身后跟着的苏家老仆拄着断裂的拐杖,每走一步都咳出带着血丝的浊气 —— 三天前,一股突如其来的污染暗流席卷了苏家驻地,半数族人被黑气侵蚀,连家传的护族玉佩都裂开了细纹。
“小姐,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老仆的声音发颤,看着那些在黑雾中若隐若现的黑色藤蔓,藤蔓上挂着的骷髅头正随着风轻轻晃动,“听说里面的人…… 都成了怪物。”
苏清漪攥紧了袖中的锦盒,盒里是她仅剩的三枚 “净灵丹”—— 这是家族最后的希望,却连压制族人的污染都做不到。她抬头望向黑雾深处那座隐约可见的枯木高台,咬了咬牙:“除了他,没人能救苏家了。”
黑雾像有生命般,在她踏入的瞬间自动分开一条通路。脚下的土地泛着诡异的灰白色,踩上去如同踩在枯骨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沿途不时有捧着花盆的人影走过,那些花盆里栽着的 “花” 形态各异 —— 有的长着昆虫的复眼,有的花瓣边缘是锋利的獠牙,见到苏清漪时,竟齐齐转向她,发出细碎的嘶鸣。
“这是…… 食腐花和怨骨草。” 苏清漪认出了其中两种,脸色愈发苍白。这些都是古籍中记载的邪异灵植,据说需以生灵怨念浇灌,没想到竟被荆青冥当成普通花草来培育。
走到枯木高台前,她被两具手持骨矛的枯木傀儡拦住。傀儡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幽光,胸口的位置嵌着半块碎裂的玉佩,苏清漪认出那是仙宗弟子的身份玉牌。
“来者何人?” 傀儡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带着令人牙酸的沙哑。
“万灵仙宗苏清漪,求见花境主。” 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将锦盒举过头顶。
高台上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不高,却让周围的黑色花草齐齐躁动起来:“苏师姐?稀客啊。”
荆青冥从高台上走下,玄色衣袍上用金线绣着暗莲花纹,随着他的动作流转着微光。他比在仙宗时高了些,眉眼间的青涩被一种冰冷的锐利取代,左眼的黑莲印记在黑雾中若隐若现。
“花境主,” 苏清漪屈膝行礼,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家父及族人遭污染侵袭,恳请您出手相救。这是苏家仅剩的净灵丹,愿……”
“净灵丹?” 荆青冥打断她,指尖轻佻地勾起锦盒的系带,打开后看都没看里面的丹药,反而笑了,“苏师姐是觉得,我这无间花境,缺这点东西?”
他抬手一挥,锦盒飞向旁边的食腐花。那花立刻张开布满倒刺的花瓣,将丹药吞入腹中,花瓣瞬间变得更加鲜红,上面的复眼眨了眨,竟透出几分谄媚。
苏清漪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我知道苏家曾对不住你,但看在……”
“看在什么?” 荆青冥俯身,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看在你当众撕碎婚书,说我花仙血脉配不上你的份上?还是看在林风毁了我父亲留下的青冥草时,你袖手旁观的份上?”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扎进苏清漪的心里。老仆想上前,却被枯木傀儡的骨矛抵住了咽喉,吓得不敢动弹。
“我……” 苏清漪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我知道错了,荆青冥,求你…… 救救他们。只要你肯出手,我……”
“你什么?” 荆青冥松开手,后退两步,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扔在她面前。
那是一张泛黄的纸,边缘已经磨损,上面 “退婚书” 三个字被墨色的污渍浸透,却依然清晰可辨 —— 正是大婚当日,她亲手递给荆青冥的那张。
“当日你说,花仙柔弱,是累赘。” 荆青冥的声音冷得像冰,“如今你苏家遭难,倒想起我这个‘累赘’了?”
他抬脚,重重地踩在退婚书上,将那张纸碾进泥泞里:“回去告诉苏家族长,想让我出手,除非……”
苏清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除非你们整个苏家,都变成我花境的‘花肥’。” 荆青冥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周围的黑色花草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发出兴奋的嘶鸣。
老仆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苏清漪扶住他,才发现老人的后心处,一朵细小的黑色花苞正从皮肤里钻出来 —— 刚才在黑雾中行走时,他已经被污染了。
“你看,” 荆青冥指了指那朵花苞,“污染从不等人。苏师姐还是赶紧回去准备后事吧,免得连做花肥的资格都没了。”
他转身走向高台,枯木傀儡自动让开道路。黑色的藤蔓从地下钻出,将苏清漪和昏迷的老仆卷起来,送出了无间花境的范围。
黑雾合拢的瞬间,苏清漪听到高台上传来荆青冥冰冷的声音,伴随着花草摇曳的轻响:“记住,这是你欠我的第一笔账。”
回到苏家驻地时,等待她的是更绝望的景象。半数族人已经开始异化,皮肤裂开的缝隙里长出墨绿色的触须,祠堂里的护族玉佩彻底碎裂,化作一滩墨绿色的脓水。
“清漪,怎么样?荆青冥他……” 族长拄着拐杖迎上来,看到她空着的双手和苍白的脸,瞬间明白了什么,踉跄着后退几步,“他不肯?”
苏清漪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无间花境的方向,眼泪终于滚落。她想起刚才在花境里看到的景象 —— 那些被污染的修士在荆青冥手下,非但没有化为怪物,反而能掌控污染之力,活得比在仙宗时更自在。
而她的家族,却在所谓的 “正统” 道路上,一步步走向毁灭。
“也许…… 我们真的错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
同一时刻,无间花境的高台上。
遗尘谷主看着荆青冥将那张碾烂的退婚书扔进食腐花里,忍不住问道:“你真打算见死不救?苏家虽然有错,但罪不至灭族。”
荆青冥抚摸着一株刚绽放的黑莲,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冰冷的光:“灭族?我没那么残忍。” 他忽然笑了,“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当初弃之如敝履的‘累赘’,如今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他看向苏家驻地的方向,左眼的黑莲印记闪烁着幽光:“等他们快死光了,我再‘勉为其难’地出手。到时候,他们才会明白,什么叫真正的‘臣服’。”
遗尘谷主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冷意,叹了口气,不再多言。他知道,这个曾经被退婚羞辱的少年,心中已经种下了复仇的毒花,而这无间花境,就是滋养毒花最好的土壤。
高台下,黑色的花海在风中摇曳,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盛宴,奏响序曲。而花海深处,一株以退婚树为养料的黑色花苞,正缓缓绽开第一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