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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花境。

曾经被视为生命禁区的秽净交汇之地,如今矗立起一片奇异而肃穆的建筑群。并非雕梁画栋的仙宫琼宇,而是由巨大、扭曲、仿佛活过来的枯木构筑的殿宇,藤蔓缠绕,其间点缀着妖异艳丽、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毒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腥与草木腐朽混合的奇特气息,那是高度浓缩的污染能量被束缚、转化后散逸的余韵,对于普通修士是剧毒,对于花境居民,却如同呼吸的空气。

花境的核心,是一座名为“枯荣大殿”的宏伟所在。殿顶并非瓦片,而是无数粗壮的、虬结如龙蛇的漆黑藤蔓,它们的末梢绽放着幽蓝色的磷光花朵,将殿内映照得光影斑驳,阴森而又庄严。

大殿中央,荆青冥高踞于一张由巨大、光滑的墨色树干天然形成的王座之上。王座扶手上,几朵巴掌大小的蚀骨花微微摇曳,花瓣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他身着简单的玄色长袍,没有任何繁复纹饰,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威压弥漫开来,左眼深处,那朵黑莲印记幽光流转,仿佛能吞噬一切窥探的目光。

阶下,遗尘谷谷主——墨衍,正微微躬身行礼。

墨衍的形象与荆青冥形成了鲜明对比。他身形瘦高,面容枯槁,如同风干的树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和双手皮肤上,布满了深紫色的、如同蛛网般的纹路,纹路深处,隐隐有微弱的黑气流动。他的左眼瞳孔是浑浊的灰色,右眼则闪烁着一种非人的、带着一丝癫狂的晶芒。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腐朽与新生、痛苦与力量交织的混乱气息,正是典型的、依靠特殊手段稳定下来的“半污染者”状态。

“墨衍,率遗尘谷幸存者三百一十七人,其中可控半污染者二百五十九人,污染深度稳定者五十八人,恳请加入无间花境,奉荆青冥大人为尊主。”墨衍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砾摩擦,带着一种被污染侵蚀后的独特质感,但语气却异常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狂热。

荆青冥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他没有立刻回应,目光平静地扫过墨衍和他身后几名同样气息诡异的遗尘谷核心成员。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污染的痕迹,或是皮肤异化,或是肢体变异,眼神中充满了对荆青冥的敬畏以及对未来的渴望与忐忑。

“遗尘谷……收容污者,研究对抗之法。”荆青冥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理念倒是不错。可惜,你们的研究方向错了。”

墨衍身体一颤,浑浊的右眼晶芒闪烁:“请尊主明示。”

“对抗?”荆青冥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一丝嘲弄,“就像万灵仙宗那些‘净化派’一样,喊着彻底消灭污染的口号?还是像你们这样,仅仅试图‘稳定’它,将其视为一种需要时刻警惕、压制、最终还是要祛除的‘病灶’?”

他微微前倾身体,左眼黑莲幽光大盛,一股无形的、源自污染本源的威压笼罩了墨衍等人,让他们瞬间感到灵魂都在颤栗,体内的污染力量如同见到了至高无上的君王,变得躁动而臣服。

“力量没有正邪,污染亦是如此。”荆青冥的声音如同寒冰坠地,清晰而冷酷,“它只是存在,是构成这方天地能量循环的一部分,是另一种形式的‘生’与‘灵’。你们的错,在于始终将其视为‘异端’,视为‘敌人’,试图‘对抗’它本身。这种对抗的思维,才是你们无法真正掌控它、甚至被它不断侵蚀神智的根本原因。”

墨衍如遭雷击,枯槁的脸上肌肉抽搐,浑浊的右眼疯狂闪烁,似乎在急速思考荆青冥话语中的颠覆性含义。他身后的半污染者们也发出压抑的惊呼和吸气声。

“无间花境,是我的领域。”荆青冥重新靠回王座,目光扫视整个大殿,仿佛穿透墙壁,看到了外面那些正在枯木与毒花间小心翼翼行走、劳作的新居民,“这里的法则,由我定义。污染,在这里不是诅咒,不是病灶,而是可利用、可驯服、甚至可‘共生’的……资源。”

“共生……”墨衍喃喃重复,这个词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思维中尘封已久的某个枷锁。他研究污染多年,无数次试图“净化”、“稳定”、“驱除”,却从未想过“共生”!这并非简单的共存,而是更高层次的……掌控与利用!

“你们想加入花境,可以。”荆青冥给出了答案,但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必须遵循我的‘铁律’。”

他抬起右手,指尖一缕微弱的、带着浓郁生机的黑气缭绕,一朵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花瓣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的妖异小花在他掌心缓缓旋转、绽放。

“第一,花境内,一切污染能量,其最终归属权在我。未经允许,不得私自吸纳、储存、研究花境核心区域的污染源。违者,视为窃取我的力量,抽干污染,灵魂禁锢百年,化花境养料。”

“第二,花境提供庇护,亦提供‘赎罪’的机会。凡半污染者,需以自身之力,为花境创造价值。开拓土地、培育可控污染植株、炼制特殊丹药、组建‘枯藤卫’抵御外敌……皆可。此为‘赎罪’,亦是你们证明自身价值、获得新生的唯一途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荆青冥掌心的能量小花猛地一颤,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弥漫开来,“忠诚与可控。加入花境者,需自愿接受‘花种印记’。”

他话音落下,大殿两侧,数名由荆青冥亲手炼制、保留了部分生前战斗本能、行动间带着僵硬却又凌厉杀伐之气的“枯木卫”无声地踏前一步。它们身上缠绕着墨绿色的藤蔓,藤蔓的节点处,镶嵌着几颗闪烁着幽光的、形如种子的黑色晶体——那是以高浓度污染凝结的“花种”。

“此花种,融于血脉,与尔等体内污染共生。它既是一种束缚,也是一种保护。”荆青冥的声音如同宣告神谕,“它能稳固你们的污染状态,甚至……在花境规则允许范围内,助你们缓慢提升。但若心生叛逆,妄图伤害花境,伤害同袍,或污染失控危及他人……”

他屈指一弹,掌心的能量小花瞬间化作一道黑线,射向大殿角落一具用来测试的异化妖兽骸骨。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植物破土的声响。

那具坚固的骸骨瞬间被无数细密的、漆黑的根须从内部撑爆、缠绕、吞噬!根须疯狂汲取着骸骨中残留的污秽能量,几个呼吸间,骸骨便化为齑粉,而原地只留下一朵微微摇曳的、更加妖艳的蚀骨花虚影,随即消散。

“花种便会汲取你们体内一切生机与污染,绽放为花境最美的养料。”荆青冥收回目光,看向脸色苍白的墨衍等人,“这便是‘赎罪铁律’。接受,留下,证明你们的价值。不接受,现在便可离开花境范围,生死自负。”

大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枯木摩擦的细微声响和那些幽蓝磷光花朵的摇曳光影。

墨衍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股甜腥的气息此刻竟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宁?是的,在荆青冥绝对的力量和全新的理念面前,他体内长久以来挣扎对抗的痛苦与混乱,似乎找到了一种奇特的平衡点。是继续在绝望中挣扎求生,还是拥抱这未知却充满可能性的“共生”之路?

他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虔诚的光芒,缓缓单膝跪地,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遗尘谷墨衍,愿率众接受尊主铁律,献上忠诚,为花境效力,以吾身污秽……赎吾罪孽!”

“愿为尊主效力!以吾身污秽,赎吾罪孽!”墨衍身后,那二百多名半污染者齐刷刷跪倒,嘶哑或怪异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在大殿内激荡,充满了对新生的渴望和对绝对力量的臣服。恐惧犹在,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前路的希望之光。

荆青冥看着阶下跪伏的众人,左眼黑莲缓缓旋转。他需要的,从来不是善男信女,而是能够在这条荆棘遍布的修罗道上,与他同行、为他所用的力量。这些在污染中挣扎求存的半污染者,是最好的兵源,也是最懂得力量珍贵的信徒。

无间花境,这座建立在污秽与新生之上的城池,迎来了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居民”。

就在这时,大殿入口处,一名由枯藤缠绕、关节处开着小花的枯木卫无声滑行而入,来到王座阶下。它没有发声器官,但荆青冥却仿佛听到了它的意念传递。

他微微抬眼,看向大殿门口的方向,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让他们进来。”

枯木卫无声退下。片刻后,一行人被引入了阴森肃穆的枯荣大殿。

为首一人,是个衣着华贵、却难掩憔悴和风尘之色的中年男子,正是苏清漪的父亲,苏家族长苏正宏。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面带忧色的苏家长老。他们的气息与这花境格格不入,带着一种属于外界的、此刻却显得虚弱的“纯净”,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惧和……一丝微弱的期盼。

苏正宏的目光扫过跪伏在地、气息诡异的墨衍等人,又看到王座上那个气息渊深如狱、左眼黑莲幽光流转的年轻男子,心脏猛地一缩。这还是当年那个在他府上小心翼翼、温润如玉的花匠少年吗?

他强压下心头的恐惧与不适,努力挤出一个恭敬的笑容,对着王座躬身行礼:“苏家族长苏正宏,携族人,拜见……荆尊主。”

荆青冥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苏正宏浑身发冷。

“不知荆尊主……还认得老朽否?”苏正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认得。”荆青冥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没有任何波澜,“苏家族长,苏清漪的父亲。”

苏正宏心头一松,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连忙道:“正是!荆尊主念及旧情……”

“旧情?”荆青冥打断了他,嘴角那丝嘲弄的弧度变得异常清晰,“苏族长指的,是当年苏府花匠的身份,还是……那张被当众踩在脚下、碾碎的婚书?”

苏正宏脸色瞬间煞白,他身后的长老们更是噤若寒蝉。

“荆尊主息怒!”苏正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当年之事,是清漪年少无知,被林风那小人蛊惑!是我苏家有眼无珠,不识真龙!我们……我们罪该万死!但求尊主看在……看在我苏家也曾收留过您的份上,看在……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救我苏家满门于水火啊!”

他重重叩头,额头撞击在冰冷粗糙、带着细微倒刺的枯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荆青冥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位曾经在他面前高高在上、如今却卑微跪地磕头祈求的苏家族长。那卑微的姿态,那声泪俱下的哭诉,换做旁人或许会有一丝怜悯。但在荆青冥眼中,只看到了利益驱使下的虚伪和绝望时的病急乱投医。

“救苏家?”荆青冥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苏家与我何干?是仙宗要灭你们,还是林风?”

“不!不是!”苏正宏猛地抬头,额头已然一片红肿,眼中满是血丝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是污染!比腐雨更可怕!靠近我族地的‘黑瘴泽’爆发了!出现了……出现了会寄生、会操控修士的‘蚀心藤妖’!它们释放的孢子能穿透护族大阵,已经……已经有好几位长老和上百族人不幸中招,被藤蔓寄生,痛苦不堪,生不如死啊!仙宗自顾不暇,林风……林风他根本不管我们死活!我苏家……危在旦夕!求尊主开恩!念在昔日……念在清漪与您曾……曾有过婚约的份上,出手相救啊!”

苏正宏的声音凄厉绝望,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他提到了“蚀心藤妖”,这是一种比普通邪魔更诡异、更难缠的低阶污染妖物,它们的孢子能寄生修士,汲取生命力生长藤蔓,最终将宿主彻底转化为藤妖傀儡。

他也提到了“婚约”,这个曾经被苏清漪亲手撕碎践踏的东西,此刻却成了他试图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跪在旁边的墨衍等人,浑浊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蚀心藤妖,这种低阶但极其难缠的污染生物,对他们这些半污染者来说也是不小的麻烦。尊主会怎么做?

荆青冥沉默了。

大殿内只剩下苏正宏压抑的啜泣声和枯木磷光摇曳的微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座之上。

沉默,如同无形的重压,沉甸甸地压在苏正宏的脊背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额头抵着冰冷粗糙的地板,不敢抬头,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绝望中疯狂擂动的声音。每一秒的等待,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荆青冥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跪伏在地、如同风中残烛的苏正宏。那卑微的姿态,那声泪俱下的哭诉,试图用“婚约”来勾起他早已被践踏成尘土的过往温情……这一切,在他心中掀不起半分波澜。

他看到的,是虚伪,是懦弱,是在绝境中才想起他的利用价值。

婚约?当苏清漪将那株代表他血脉、代表他心意的青冥草,在漫天腐雨和无数目光下,用那双曾被他视为救赎的纤纤玉足碾碎时;当她依偎在林风身边,用轻蔑刻薄的话语,将他“柔弱花仙”的身份钉在耻辱柱上时……那份所谓的“婚约”,连同他心中最后一点微光,就已经彻底化作了飞灰。

那份屈辱,那份信仰崩塌的痛苦,以及其后在腐毒沼泽、在生死边缘挣扎求存的蜕变,早已将那个温润如玉的花匠少年彻底重塑。

如今,他是无间花境之主,是踏着无数尸骸登顶的修罗。

“婚约……”荆青冥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淬了冰的刀锋,轻轻刮过苏正宏的心脏。

苏正宏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

然而,荆青冥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苏族长,你似乎忘了什么。”荆青冥微微侧首,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轻轻一划。一根缠绕在王座边缘、细长坚韧的墨绿色藤蔓如同灵蛇般游动起来,探入王座后方一个不起眼的暗格。

在苏正宏和所有遗尘谷半污染者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那藤蔓缓缓缩回,尖端卷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张纸。

纸张本身是上好的“云纹雪宣”,但此刻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仿佛被污血浸染过的暗红色泽。纸面皱巴巴的,中心处是一个清晰无比、被反复碾压过的脚印痕迹,边缘还有几片早已干枯发黑、碎得不成样子的草叶碎屑,牢牢地嵌在纸浆里,如同凝固的泪痕。

正是当年迎仙台上,苏清漪当众踩在脚下、碾碎青冥草的那张——退婚书!

一股混合着甜腥与腐朽的气息,从这张退婚书上弥漫开来。它被荆青冥一直保留着,并用枯荣之力蕴养,将那份屈辱、痛苦和刻骨的恨意,都融入了这张纸中,让它成了一件承载着过往伤疤的器物。

荆青冥没有拿起它,只是任由那藤蔓卷着,悬停在苏正宏面前几尺高的地方。

“这份‘婚约’的终结,不是由我,而是由你苏家,由苏清漪本人,亲手写下,当众踩踏。”荆青冥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苏正宏和所有苏家人的心上,“它上面沾染的,是你苏家的污血,是我被碾碎的过去,是我荆青冥此生铭记的……耻辱印记。”

苏正宏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退婚书,那暗红的色泽仿佛是他苏家即将到来的命运,那个脚印像一座巨山压在他的头顶。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死了。

“你们当年视我为累赘,视花仙血脉为耻辱,将我和我唯一的尊严,如同这株草芥般碾入泥泞。”荆青冥的目光扫过苏正宏身后那几个瑟瑟发抖的长老,最后定格在苏正宏惨无人色的脸上,“如今,苏家大难临头,走投无路,便想起我了?想起这份被你们亲手撕毁、践踏的‘旧情’?”

他微微前倾身体,左眼黑莲幽光大盛,一股森然冰冷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涌向苏家众人。

“你们……凭什么?”

四个字,如同四柄重锤,狠狠砸在苏正宏的心口。他身体晃了晃,喉头一甜,一口逆血差点喷出,被他强行咽下,脸色瞬间由白转青。

凭什么?苏正宏脑子里一片空白。凭那点微不足道的收留之恩?凭那个早已被撕碎的婚约?在对方绝对的力量和冰冷的质问面前,这些理由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甚至……无耻。

一个苏家长老忍不住,带着哭腔喊道:“荆……荆尊主!我们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您大人大量,救救我们吧!清漪……清漪她也是被逼的啊!她心里……她心里其实……”

“闭嘴!”苏正宏猛地回头,厉声呵斥那个长老。他知道,此刻再提苏清漪,无异于火上浇油!

“心里如何?”荆青冥却接过了话头,嘴角那抹嘲弄的弧度变得异常刺眼,“是后悔?是愧疚?还是……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想起我这个被你们抛弃的‘累赘’?”他轻轻摇头,像是在驱散一个无关紧要的念头,“不重要了。苏清漪的心意如何,与我荆青冥,再无半点干系。”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刀,扫视着苏家众人:“苏家的死活,是仙宗的事,是林风的事,亦或是……拜魔教的事。与我无间花境何干?与我荆青冥何干?”

苏正宏彻底绝望了。他最后的底牌——打感情牌,试图唤起对方对苏清漪哪怕一丝的旧情——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彻底碾碎。在绝对的力量和冰冷的现实面前,所谓的悔恨、道歉、旧情,都显得如此廉价和可笑。

他瘫软在地,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眼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荆青冥看着彻底崩溃的苏正宏,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他缓缓抬起右手,对着那悬浮在空中的、被藤蔓卷着的退婚书,隔空虚握。

嗡!

一股无形的枯荣之力瞬间笼罩了那张承载着屈辱的纸张。暗红色的纸面上,那个清晰的脚印痕迹骤然亮起刺目的黑红色光芒,仿佛有火焰在内部燃烧。

噗!

一声轻响,如同气泡破裂。

在苏正宏惊恐欲绝的目光中,在遗尘谷半污染者们屏息的注视下,那张承载着过往一切的退婚书,连同那几片早已干枯发黑的青冥草碎屑,瞬间化作了一蓬细密的、暗红色的粉末!

没有火焰,没有爆炸,只有一种绝对的力量,将其存在的痕迹彻底抹除,湮灭为尘埃。

粉末簌簌落下,还未触及地面,便被大殿内无处不在的微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荆青冥收回手,仿佛只是掸去了指尖的一粒微尘。

“苏族长。”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一种终结般的冷漠,“你我之间,无论是恩是怨,是情是仇,都已了结。自今日起,苏家任何人,不得再踏入无间花境半步。违者……”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刺向瘫软的苏正宏:“视为挑衅花境威严,杀无赦。”

“滚。”

最后一个字,如同冰冷的敕令,裹挟着不容抗拒的威压,狠狠砸在苏家众人心头。

苏正宏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苏家,彻底失去了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能独自面对那恐怖的蚀心藤妖和即将到来的毁灭命运。

他挣扎着,在族人的搀扶下,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向殿外走去。背影佝偻,瞬间苍老了数十岁,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来时抱有的那点微末希望,此刻化作了最深的绝望和……一丝对女儿苏清漪当年愚蠢行径的、难以言喻的怨怼。

目送着苏家一行人如同丧家之犬般消失在枯木大殿幽暗的入口,大殿内再次陷入了寂静。只有那些幽蓝的磷光花朵兀自摇曳。

墨衍和他的半污染者们还跪在地上,但他们的眼神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他们目睹了全过程,见证了荆青冥对昔日仇人的冷酷决绝,也看到了他对那份屈辱过往的彻底清算。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刻意的羞辱,只有一种平静到令人心悸的、绝对掌控下的审判。那轻描淡写抹去退婚书的一幕,比任何酷刑都更能彰显这位尊主的意志和力量。

这种冷酷,这种对旧情过往的彻底斩断,反而让墨衍等人心中升起一种更强烈的敬畏。在这条充满污秽与荆棘的道路上,软弱和优柔寡断只会带来毁灭。荆青冥展现出的,正是他们这些在绝望中挣扎求存者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一种能够斩断一切阻碍、带领他们走向新生的、绝对的力量与意志!

荆青冥的目光从大殿入口收回,落在了依旧跪着的墨衍身上。

“都起来吧。”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驱逐苏家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墨衍。”

“属下在!”墨衍立刻起身,姿态更加恭敬。

“花境初立,百废待兴。你们遗尘谷既有研究污染的经验,便由你牵头,组建‘秽生院’。”荆青冥屈指一弹,一点微弱的、带着浓郁生机与精纯污染气息的黑光射向墨衍,“此乃花境部分规则权限,可助你们感应、梳理花境边缘区域的污染能量流。你们的任务有三。”

墨衍小心翼翼地接住那点黑光,它瞬间融入他布满紫色纹路的掌心,一股清晰而温和的、与花境本源相连的感知涌上心头,让他体内的污染都似乎温顺了一丝。他心中激动,连忙躬身:“请尊主示下!”

“其一,梳理花境边缘可控污染源,建立能量节点,绘制‘秽源图’。”

“其二,筛选、培育对花境有价值、可稳定控制的污染植株和异化生灵,无论药用、防御还是攻击用途。”

“其三……”荆青冥的目光变得幽深,“研究如何将‘花种印记’的力量,更深入地与半污染者共生,探索‘可控污染’境界提升的路径。记住,是‘共生’,不是对抗。”

“共生……境界提升……”墨衍浑浊的右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芒。这简直是打开了一扇通往未知力量领域的大门!他强压激动,沉声道:“属下领命!秽生院定不负尊主所托!”

荆青冥微微颔首。将遗尘谷的力量纳入体系,让他们去探索污染共生的更深层奥秘,这正是他收容这些半污染者的核心目的之一。他需要力量,更需要理解、掌握、并最终驾驭污染本质的知识。

“至于你……”荆青冥的目光落在墨衍身上,那布满紫色纹路的皮肤和浑浊右眼,“你体内污染积淀颇深,强行压制多年,已伤及本源。花境灵气虽与污染共生,但对你现在的状态,粗暴吸纳反而有害。”

墨衍心中一凛,连忙道:“属下明白,定当循序渐进……”

“不必。”荆青冥打断他,抬手一招。

大殿穹顶垂落的一根布满苔藓的枯藤上,一朵拳头大小、花瓣呈半透明状、内部仿佛有乳白色液体流淌的奇异花朵无声飘落,悬浮在荆青冥掌心上方。这花朵散发的气息极其纯净,带着一种洗涤灵魂的生命力,与整个花境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此乃‘凝露幽昙’,吸收花境核心秽气而生,百年一开,其花露蕴含精纯的枯荣生机。”荆青冥指尖轻点,一道细微的黑气注入花苞。

啵。

一声轻响,幽昙绽放。三滴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白晕的露珠从花心滚落,被荆青冥用一丝枯荣之力包裹,形成一颗小小的、散发着纯净生命气息的白色水珠。

“此露蕴含枯荣真意,可助你调和体内污染冲突,修复暗伤,稳固境界。”荆青冥屈指一弹,那白色水珠飞向墨衍,“每月一滴,炼化吸收。三滴之后,根基可固。届时,花境之力,方可真正为你所用。”

墨衍颤抖着双手接过那滴蕴含磅礴生机的白色水珠。入手温润,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感瞬间传遍全身,体内那些躁动冲突的污染力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抚平。这种感觉,他只在早年服用过极其珍贵的“净灵丹”时才有过,但净灵丹的效果远不及此,且充满排斥感。而眼前的露珠,其蕴含的生机仿佛与污染天然亲和!

“枯荣真意……调和冲突……”墨衍喃喃自语,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感激。这不仅仅是疗伤圣药,更是为他指明了前路——污染与生机的共生之道!他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与激动:“墨衍……谢尊主再造之恩!此恩此德,万死难报!”

荆青冥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起来,带你的人去熟悉花境,即刻着手秽生院之事。”

“是!”墨衍深吸一口气,珍而重之地收起那滴凝露幽昙花露,带着依旧处于震撼中的遗尘谷众人,恭敬地退出了枯荣大殿。他们的脚步似乎都轻快了许多,带着对新生的希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大殿内再次只剩下荆青冥一人,以及那些无声矗立的枯木卫。

他缓缓闭上双目。左眼深处,那朵黑莲印记缓缓旋转,与整个无间花境无数细微的污染能量节点共鸣着。苏家的哭嚎绝望,墨衍的感激敬畏,都如同拂过水面的微风,并未在他心湖留下多少痕迹。

他的思绪,早已飞向了更远的地方。那滴给墨衍的凝露幽昙花露,并非随意为之。其中蕴含的枯荣真意,正是他对“污染-生机”转化、共生研究的初步成果。苏家的“蚀心藤妖”事件,看似与他无关,但那种寄生操控的特性,却隐隐触动了他记忆深处关于花仙血脉

墨衍带着遗尘谷众人离开后,枯荣大殿再次恢复了它那固有的、带着死亡与新生意蕴的寂静。荆青冥高踞于墨色树干王座之上,双眸微阖,左眼深处那朵黑莲印记缓缓旋转,幽光流淌,仿佛与整座无间花境同呼吸。

他的意识并未沉眠,而是如同无形的蛛网,延伸出去,覆盖着他亲手打造的这片领域。他能感知到每一株枯木守卫的缓慢脉动,每一朵毒花贪婪汲取秽气的细微吐纳,那些刚刚加入、正在墨衍带领下熟悉环境的半污染者们体内混乱与秩序交织的力量波动,都如同溪流汇入大海,清晰地映照在他的感知之中。

苏正宏的绝望哭嚎,苏家那点微不足道的“旧情”乞求,在触及他心灵壁垒的瞬间,便被冰冷的枯荣之力碾碎、驱散,如同拂去尘埃。那份在迎仙台上被踩碎的婚约,连同被碾入泥泞的青冥草,其最后的存在痕迹也已在他手中彻底湮灭。过往的恩怨情仇,对他而言,已是彻底翻篇的故纸堆,连引动一丝心绪涟漪的资格都不再有。

他的道路,从来不在那些陈腐的纠葛之中。苏家的死活,林风的算计,仙宗的倾轧……这些都只是他登顶途中的风景,或许碍眼,却不足以让他驻足。

荆青冥的意识,聚焦在了花境的核心深处。

那里,并非实体的大殿或建筑,而是一片概念化的“界核”。在感知中,它如同一个由无数纵横交错的、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漆黑根须构筑的立体网络,根须深处,一朵半开半阖的、巨大无比的黑莲虚影在缓缓沉浮。黑莲的中心,不再是纯粹的幽暗,而是跳跃着一簇微弱却异常纯净、散发着温暖白晕的火焰——那是在葬神渊中,他以自身精血、融合净世白莲子、于至秽之地催生出的“白焰净世”之力的雏形!

此刻,这朵承载着花境本源的黑莲虚影,正如同一个巨大的心脏,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从花境广袤的“秽净交汇”之地汲取着磅礴的能量——那并非纯粹污秽,也非纯粹灵气,而是一种高度融合、混乱中孕育秩序的“枯荣之气”。

这股力量,一部分被黑莲本身吸收,强化着花境的根基壁垒;一部分则被那跳跃的白焰淬炼、提纯,化作丝丝缕缕精纯无比的生机能量,如同甘霖般反馈给整个花境。滋养着那些狰狞却守护此地的枯木,催发着那些妖艳危险的毒花,甚至隐隐在影响着新加入的半污染者们体内躁动的污染力量,使其在花境规则下趋向于更稳定、更可控的状态。

这是他在葬神渊中,以近乎搏命的姿态催生净世白莲后,对《枯荣道典》领悟更深带来的质变——初步构建的,“污染-转化-新生”的能量循环体系!

“枯荣……生灭……”荆青冥的意识沉浸在界核的律动中,默默体悟着这种由他意志主导、由他力量构建的循环。毁灭(吸收污染)滋养新生(转化生机),新生(花境成长)又为下一次更大规模的毁灭(吸收)提供根基。这是一个闭环,一个在污秽废墟上建立起的、带有强烈荆青冥个人烙印的力量生态。

他赐予墨衍的“凝露幽昙”花露,便是这种循环体系初步成型后,外溢出的、最精纯的枯荣生机结晶。那不仅仅是疗伤圣药,更是他理念的具象化体现,是他给墨衍这些新追随者画下的、通往未来的路标。

就在这时,一种细微却清晰的波动,透过界核的根须网络传递而来,打断了他的体悟。

波动来自花境边缘的某个方向。不是敌袭的警报,更像是一种……环境能量的异常扰动,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腐毒沼泽深处残留的、那种高度浓缩的污秽能量特有的粘稠与腐蚀性!

荆青冥的意志瞬间凝聚。

花境边缘,一片由嶙峋怪石和低矮扭曲灌木组成的区域。

墨衍正带着几名遗尘谷的核心成员,按照荆青冥的指示,尝试梳理此地驳杂的污染能量流。他掌心悬浮着荆青冥赐予的那点微光,如同一个精密的罗盘,帮助他感知着周围混乱能量中的细微流向。

“谷主,这里的能量……好生驳杂!像是几股不同的秽气纠缠撕扯,极不稳定!”一名手臂皮肤呈现出石化般灰白色泽的半污染者皱眉道,他掌心释放出微弱的土黄色光晕,试图安抚躁动的能量粒子,但效果甚微。

“嗯,此处应是古沼泽的‘沉淤节点’之一,积年的污秽沉淀于此,又被花境形成的规则强行纳入,自然冲突激烈。”墨衍浑浊的右眼闪烁着晶芒,借助权限光点仔细分辨,“尊主赐予的权限果然神妙,我能隐约感知到冲突的源头……在那里!”

他指向不远处一块半埋在地里的、布满蜂窝状孔洞的黑色巨石。巨石周围的地面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丝丝缕缕带着刺鼻甜腥味的黑气正不断从孔洞中逸散出来,与花境边缘弥漫的、相对“驯服”的枯荣秽气格格不入,如同油水不容,发出细微的“滋滋”腐蚀声。

“是腐毒沼泽深处特有的‘蚀骨瘴’!”另一名脸上爬满暗绿色苔藓纹路的女子惊呼,“这东西侵蚀性极强,对低阶修士是剧毒!我们虽然能抵抗,但要梳理转化……”

她话未说完,那块黑色巨石仿佛被墨衍的感知刺激到,猛地剧烈震动起来!更多的、粘稠如墨汁般的蚀骨瘴气汹涌喷出,瞬间弥漫开来,化作一片浓郁的、带着刺骨阴寒的毒雾!雾中甚至隐隐传来无数细微的、如同虫豸啃噬的嘶嘶声!

“不好!它失控了!”墨衍脸色一变,他体内的污染力量也受到刺激,紫色纹路骤然亮起,右眼晶芒中闪过一丝痛苦。

几名半污染者下意识后退,本能地催动力量防御。他们不惧污染,但这蚀骨瘴的侵蚀性极强,强行对抗也会消耗巨大。

就在毒雾即将扩散、侵蚀附近几株新生的、缠绕着藤蔓的枯木幼苗时——

嗡!

一股无形的、却带着绝对意志的威压骤然降临!空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汹涌的蚀骨瘴雾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猛地向内收缩!那只大手并非强行挤压,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万物凋零的韵律。

枯荣之力!

在墨衍等人震撼的注视下,浓郁如墨的蚀骨瘴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黯淡,其中蕴含的暴戾侵蚀性能量仿佛被某种更高位阶的存在强行剥离、转化、吞噬!

仅仅两个呼吸,那片足以让筑基修士瞬间化骨的危险毒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剩下那块兀自冒着微弱黑气的黑色巨石,以及地面上残留的暗紫色污渍。

紧接着,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块布满孔洞的黑色巨石表面,那些原本不断逸散黑气的孔洞边缘,骤然生长出无数细密的、墨绿色的根须!根须如同活物,疯狂地扎入巨石内部。

咔嚓…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坚韧的黑色巨石在这些看似柔弱的根须缠绕吞噬下,竟如同朽木般寸寸碎裂、瓦解!那些蕴含着高度浓缩蚀骨瘴气的“精髓”,被根须贪婪地汲取、吸收。

数息之后,巨石彻底消失,原地只留下一小片颜色更深、仿佛吸收了所有污秽的墨绿色土壤。土壤中,一株不过尺许高、通体漆黑、叶片边缘带着细微锯齿的幼苗破土而出,它稚嫩的茎秆顶端,顶着一个含苞待放的、同样漆黑如墨的小小花苞。

幼苗微微摇曳,散发着一种内敛而危险的枯荣气息,将周围原本躁动的能量彻底平息。它不再是混乱的污染源,而是化作了花境能量循环体系的一个新的、可控的节点——一株新生的“蚀骨藤”幼苗。

墨衍等人目瞪口呆,感受着那株幼苗散发出的、与整个花境隐隐共鸣的气息。

“枯荣之力……化秽为灵!”墨衍喃喃自语,浑浊的右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热光芒。尊主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强大、更加玄奥!这不再是简单的吸收,而是彻底的转化与重塑,将致命的毒瘴化为守护花境的幼苗!这便是“共生”的至高境界吗?

他猛地抬头,望向枯荣大殿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无比的敬畏与向往。

枯荣大殿内,荆青冥缓缓睁开了双眼。左眼黑莲印记的光芒缓缓敛去。

处理花境边缘一点失控的能量节点,对他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但这次处理,却也让他对“枯荣生灭”的循环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毁灭(吸收蚀骨瘴)与新生(孕育蚀骨藤)的转化,在花境的规则下变得如此顺畅。

他指尖微动,一丝细微的、带着净化气息的白光在指尖一闪而逝,那是界核中跳跃的白焰净世之力。他能感觉到,随着花境的成长和能量循环的稳固,这净化之力也在缓慢地壮大、凝实。

“苏家的蚀心藤妖……寄生操控……”荆青冥的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苏正宏绝望的描述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那种诡异的寄生特性,倒是与他刚刚转化蚀骨瘴、孕育蚀骨藤的过程,有某种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蚀心藤妖是野蛮的掠夺与扭曲,而他的枯荣之道,是建立在绝对掌控之上的转化与共生。

“力量……终究是力量。”荆青冥心中毫无波澜。蚀心藤妖的威胁,于他而言,不过是另一种形态的“资源”样本,或许……值得研究。

他的目光穿透大殿厚重的枯木墙壁,仿佛看到了花境之外,那片被黑瘴泽侵蚀、在蚀心藤妖阴影下瑟瑟发抖的苏家领地。

苏清漪……

这个名字,连同那个家族,在他心中已激不起任何涟漪。

他们注定毁灭的哀嚎,只是这片广袤天地间,即将被吞没的、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他的道路,在污秽与新生交织的尽头,在枯荣生灭的轮回之上。

心念微动,荆青冥再次闭上了双眼,意识沉入花境界核那浩渺的枯荣循环之中。那朵承载着毁灭与创生的黑莲虚影,在纯净白焰的映照下,缓缓旋转,如同一个微缩的、正在孕育新法则的……无间宇宙。

枯荣大殿深处,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静室,而是一片由无数粗壮虬结的漆黑根须自然形成的、如同心脏般脉动的空间。这里没有门窗,根须的缝隙间流淌着粘稠如实质的、散发着微光的枯荣秽气,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这便是花境真正的中枢,与界核直接相连的“根巢”。

荆青冥盘膝坐于根巢核心,身下是温润如玉、仿佛活物般缓缓起伏的墨色根须。他的意识彻底沉入花境界核的运转之中,那朵跳跃着纯净白焰的庞大黑莲虚影,清晰地倒映在他识海深处。

苏家黑瘴泽的蚀心藤妖,在他心中留下的并非怜悯或兴趣,而是一点冰冷的计算。那种寄生操控的特性,确实与他转化蚀骨瘴、孕育蚀骨藤的过程有相似之处,但蚀心藤妖的方式,原始、野蛮、效率低下,充满了无序的混乱。

“纯粹的掠夺与扭曲……”荆青冥的意识如同冰冷的手术刀,剖析着苏正宏描述中的信息,“孢子寄生,汲取宿主生机与灵力生长藤蔓,最终反客为主,将宿主化为无意识的藤妖傀儡……这是最低等的能量转化,只知索取,不懂循环,最终只会将寄生源也拖入毁灭的深渊。”

这与他的枯荣之道,有着本质的区别。

他的道,是毁灭(吸收污染)与新生(转化、利用、构建)的共生循环。吸收是手段,而非目的;转化是核心,构建是升华。就像那株新生的蚀骨藤,它吞噬了蚀骨瘴的精华,却将其转化为自身存在的根基,成为花境能量循环的一部分,提供防御而非破坏。

“蚀心藤妖的寄生,只是单向的消耗,最终产物是毫无价值的藤妖傀儡,连作为‘枯木卫’材料的资格都没有。”荆青冥的意识在界核的黑莲虚影前掠过,无数关于能量流转、物质转化的细微感悟如同星辰般闪烁。

他心念微动。

根巢内,几根粗壮的根须缓缓蠕动,尖端裂开,如同张开的巨口。片刻后,它们从根巢深处“吐”出了几样东西。

首先是一段约莫手臂粗细、通体呈污浊暗绿色、表面布满细密吸盘状凸起和尖锐倒刺的藤蔓。藤蔓还在微微抽搐,断口处流淌着腥臭的暗红色粘液,散发出强烈的侵蚀性和混乱的精神波动——这正是之前遗尘谷投诚时,作为“投名状”之一献上的、从某个小型污染源附近捕获的蚀心藤妖本体组织。

其次,是几颗只有黄豆大小、包裹在坚硬半透明外壳里的黑色孢子。外壳上布满了诡异的花纹,即便被根须的力量禁锢着,依旧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随时准备爆发的寄生本能。

最后,是一小团被枯荣之力包裹、不断扭曲挣扎的暗红色雾气。那是从遗尘谷提供的、被蚀心藤妖寄生后濒死修士体内强行剥离出的“污染精粹”,混杂着宿主的痛苦怨念和被侵蚀的生命力。

荆青冥没有睁眼,但他的左眼深处,那朵黑莲印记骤然亮起幽光。

无形的枯荣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将这三样样本包裹、渗透、分解。

藤蔓组织在他的感知中无限放大。他“看”到藤蔓内部充斥着狂暴无序的污染能量流,如同沸腾的毒汤,不断侵蚀着构成藤蔓本身的纤维结构。那些吸盘和倒刺中,蕴含着微弱却极其恶毒的侵蚀性毒素和精神暗示,专门用于瓦解宿主防御。藤蔓的生长方式,完全是掠夺式的,强行抽取宿主的能量,却无法有效转化、储存或循环,导致宿主被迅速榨干,藤蔓自身也在宿主死亡后快速枯萎,只留下毫无价值的残骸。其能量利用率,低得令人发指。

“结构松散,能量逸散率超过七成,转化效率不足半成……废物。”荆青冥心中下了冰冷的评语。

他的意识转向那些孢子。外壳上的花纹,在他眼中化作一个个扭曲的、蕴含着寄生指令的污染符文。孢子内部的能量更加凝聚,核心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生命印记”,一旦找到宿主,便会疯狂汲取其生命力,同时释放精神污染,瓦解宿主意志,最终引导藤蔓生长。整个过程,充满了破坏性,没有丝毫构建性可言。

“纯粹的生命掠夺与精神污染工具,设计思路粗糙,存在即是污染源。”荆青冥的意念如同寒流扫过,那些孢子外壳上的诡异花纹瞬间黯淡了几分,仿佛被冻结。

最后,是那团被剥离的污染精粹。它比藤蔓和孢子蕴含的污染更深层,混杂着宿主的绝望、痛苦和生命精华,如同污秽的毒血。枯荣之力深入其中,将其中的能量成分强行解析、分离。

狂暴的污染能量……被侵蚀的生命本源……宿主残留的痛苦怨念……三者如同劣质的颜料,被强行混合在一起,充满了冲突和不稳定。

荆青冥尝试用枯荣之力对其进行引导、转化。狂暴的污染能量在更高位阶的力量面前,如同野马被套上缰绳,被强行驯服、压缩、提纯。被侵蚀的生命本源则被小心翼翼地剥离出来,如同浑浊水中的一丝清泉,被白焰净世之力扫过,祛除污秽,留下精纯的生命力。而那痛苦怨念,则被黑莲之力直接碾碎、吸收,化作一丝微不可察的、强化枯木卫怨念驱动的养料。

这个过程,比转化纯粹的蚀骨瘴复杂得多,消耗的心神也更大。最终得到的产物,是一缕精纯的、带着勃勃生机的能量(约占总量的十分之一),以及一团被高度压缩、变得相对稳定可控的污染能量球(约占七成),还有两成左右的杂质和冲突能量被彻底湮灭。

“效率低下,转化损耗巨大,产物价值有限。”荆青冥得出结论。蚀心藤妖的污染精粹,其复杂性和冲突性远高于普通污染源,强行转化的性价比极低,远不如直接吸收普通污染源来得高效。

“难怪墨衍他们也只能‘稳定’而无法利用。”荆青冥的意识收回。对蚀心藤妖的研究,验证了他的判断:这不过是一种低劣的、原始的能量掠夺手段,在真正的枯荣之道面前,不堪一击,毫无借鉴价值。苏家将其视为灭顶之灾,在他眼中,不过是污秽之地的自然淘汰。

他心念一动。

禁锢着样本的枯荣之力骤然变得狂暴!

嗤嗤嗤!

那截还在抽搐的藤蔓瞬间被无数凭空生出的墨绿色根须贯穿、缠绕、勒紧!如同被巨蟒缠身的猎物,在令人牙酸的挤压声中,藤蔓迅速干瘪、碳化,最终化为飞灰,连同那些吸盘倒刺中的毒素和精神污染,被根须彻底吸收、分解,一丝不剩。

那几颗黑色孢子,坚硬的外壳在枯荣之力的侵蚀下如同泡沫般碎裂,内部的黑色物质暴露出来,还未来得及爆发,便被汹涌而至的、带着净化气息的白焰扫过,发出“滋滋”的轻响,瞬间气化湮灭。

最后那团暗红色的污染精粹,则被荆青冥的枯荣之力强行压缩成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不祥红光的结晶。他没有将其吸收,而是屈指一弹。

嗖!

那枚蕴含着蚀心藤妖核心污染特性和宿主怨念的结晶,化作一道微弱的红光,穿过层层根须,精准地落入根巢角落一个由无数枯藤缠绕形成的“茧”中。

茧内,是一名正在接受改造的枯木卫雏形。红光没入其核心的瞬间,枯木卫雏形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体表缠绕的枯藤骤然收紧,发出嘎吱的声响。它空洞的眼眶深处,两点微弱的幽绿魂火剧烈跳动起来,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狂暴的、充满侵蚀性的指令。

荆青冥冷漠地观察着。这是他给这个新枯木卫预设的“磨刀石”——让它体内融入一丝蚀心藤妖的污染特性,在其成型过程中不断对抗、吞噬、最终将其化为自身力量的一部分。如果成功,这具枯木卫将获得更强的侵蚀性和对类似污染的抗性;如果失败,它将成为下一个被彻底湮灭的样本。

处理完这些微不足道的“研究材料”,荆青冥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花境界核的运转上。那朵沉浮的黑莲虚影,中心跳跃的白焰似乎比之前更凝实了一丝,散发出温暖而纯净的光晕。整个花境在界核的律动下,如同一个庞大的生命体,缓慢而坚定地呼吸、成长、扩张。

界核的根须网络,如同他的神经末梢,清晰地感知着花境每一个角落的变化。

他“看”到墨衍正带领秽生院成员,在花境边缘他刚刚出手转化蚀骨瘴的区域,小心翼翼地布置着某种阵法节点。他们利用荆青冥赐予的权限,梳理着相对平和的枯荣秽气,试图建立一个稳定的能量回路。墨衍掌心托着那滴珍贵的凝露幽昙花露,神色虔诚而专注,一边引导能量,一边似乎在体悟着其中蕴含的枯荣真意。他身上的紫色纹路在花露气息的滋养下,显得平和了许多。

他“看”到那些加入“枯藤卫”的半污染者们,正在枯木卫的监督下,进行着严酷的训练。他们释放出体内被“花种印记”约束的污染力量,化作形态各异的武器或护盾,相互攻伐。每一次力量的对撞,都伴随着痛苦的闷哼和力量的损耗,但他们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在花境规则下,这种消耗性的训练反而有助于他们熟悉力量、加深与花种印记的融合。每一次倒下,每一次站起,都是一次对自身污秽的“赎罪”与对力量的渴求。

他还“看”到,花境外围,那些由他亲手种植或转化而来的毒花和藤蔓,正贪婪地汲取着空间中的枯荣秽气,缓慢地舒展着枝叶,变得更加妖艳、更加致命。它们是新生的守卫,是花境规则的延伸。

一切都按部就班,在枯荣循环的框架下,向着更强大、更稳固的方向发展。

苏清漪?苏家?

那点由蚀心藤妖带来的微不足道的思绪涟漪,早已被花境浩瀚的枯荣律动彻底抚平。他们的挣扎,他们的哀嚎,他们的毁灭……都如同那被碾碎的退婚书,化作了花境成长路上的一粒尘埃,被根须吸收,被枯荣之力同化,不留半点痕迹。

荆青冥的意识在界核深处沉寂下来,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左眼黑莲印记的光芒彻底内敛,只有那朵在识海中旋转的、承载着毁灭与创生的巨大虚影,以及莲心那簇跳跃不息的白焰,昭示着他力量的源泉与前进的方向。

无间花境,这座建立在污秽与新生之上的修罗道场,正以它冷酷而坚定的步伐,在荆青冥的意志下,向着不可知的未来,扎根、生长、蔓延。

枯荣大殿的肃杀寂静,并未蔓延至整个无间花境。在荆青冥意志的笼罩下,这片污秽与新生交织的土地,正以一种冷酷而高效的方式运转着,如同一个精密而庞大的生命机器。

秽生院 - 根须实验室

远离枯荣大殿核心,在一片由巨大、缠绕着发光苔藓的枯木根须形成的穹窿之下,便是“秽生院”的临时据点。这里光线幽暗,空气潮湿,弥漫着浓郁的混合气息——土壤的腥气、草木腐朽的微甜、以及被驯服压制的污染能量特有的“金属”余韵。

墨衍正站在一个由虬结根须自然形成的实验台前。他枯槁的脸上,浑浊的右眼闪烁着近乎狂热的晶芒,紧盯着台上悬浮的光影——那是一幅正在缓慢成型的、由无数细微光点构成的立体图景。

这是借助荆青冥赐予的权限光点,结合遗尘谷原有的探测法阵改良而成的“秽源图”雏形。光点颜色各异:代表相对稳定“枯荣秽气”的墨绿色光点如同星云般缓缓流淌;代表刚刚被转化、尚需稳固的“蚀骨藤”节点的幽蓝光点则散发着内敛的光芒;而边缘地带,那些代表着冲突激烈、尚未被完全纳入花境规则的驳杂污染源(如残留的沼泽瘴气),则呈现出混乱不安的暗红色泽。

“记录:编号甲三区域,枯荣秽气与‘沉淤瘴’交界处,能量冲突指数下降百分之十七,有稳定融合趋势……推测为尊主之前出手转化的余波影响。”墨衍的声音沙哑却带着难掩的兴奋,对身边一名脸上布满细小鳞片的助手快速说道。

助手立刻在由某种坚韧苔藓鞣制成的“纸”上刻下符文。他们使用的工具,大多就地取材,由根须、藤蔓或毒花材料制成。

墨衍的目光,不时瞥向自己掌心。那滴珍贵的“凝露幽昙”花露,被他用枯荣之力小心地封存在一个由蚀骨花外壳打磨成的小小容器中,紧贴着他的皮肤。花露散发出的温润纯净气息,如同定海神针,不断抚平着他体内因长期压制污染而产生的细微躁动和冲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本源深处那些因污染侵蚀留下的暗伤,正在花露蕴含的磅礴生机与精妙枯荣真意的滋养下,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

“谷主,您感觉如何?”旁边一名手臂缠绕着活化藤蔓、如同额外肢体的老者关切地问,“那花露……”

“神妙!堪称夺天地造化!”墨衍毫不吝啬地赞叹,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敬畏,“它并非强行祛除我体内污染,而是……调和!如同最高明的舵手,引导混乱的激流归于有序的河道!这枯荣真意……妙不可言!我甚至感觉,停滞多年的修为壁垒,都有了松动的迹象!”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股久违的、充满力量感的暖流,“这才是真正的‘共生’之道!我们遗尘谷过去的研究,简直是盲人摸象!”

他再次看向那幅正在完善的秽源图,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忱。尊主不仅赐予他新生,更指明了一条通往无上力量的道路。这条路上充满荆棘与未知,但比起过去在绝望中挣扎求存的黑暗,已是云泥之别!他必须尽快梳理好花境能量,为尊主的大业奠定基础,同时……更要深入研究这枯荣真意,探索自身力量与花境共生的极限!

枯藤卫训练场 - 污血之地

花境边缘,一片被特意清理出来的开阔地带。地面并非泥土,而是覆盖着一层暗紫色的、仿佛凝固血浆般的硬壳,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和更强的污秽波动。这里是“枯藤卫”的训练场——污血之地。

场中,数十名半污染者正在激斗。

他们的对手,是行动僵硬却散发着凌厉杀伐之气的枯木卫。枯木卫没有痛觉,不知疲倦,招式大开大合,缠绕的藤蔓如同致命的鞭索,关节处镶嵌的“花种”幽光闪烁,不断释放着束缚或侵蚀性的能量波动。

“吼!”

一名身材魁梧、半边脸颊覆盖着岩石般甲壳的半污染者咆哮着,挥动异化成巨大岩石拳套的手臂,狠狠砸向一具枯木卫。拳风呼啸,带着沉重的力量感。

砰!

枯木卫不闪不避,硬抗一拳,胸口的枯木碎裂飞溅,但动作毫不停滞,缠绕的藤蔓如同毒蛇般瞬间缠住了魁梧大汉的手臂!藤蔓上的倒刺深深扎入甲壳缝隙,一股冰冷侵蚀的能量瞬间注入!

“呃啊!”魁梧大汉发出痛苦的闷哼,岩石甲壳下未被覆盖的皮肤瞬间浮现出青黑色脉络,动作一滞。

就在此时,另一具枯木卫从侧面突袭,枯木手臂带着破空声直刺他肋下!

“石山!小心!”旁边一个身形瘦削、指尖延伸出锋利骨刺的半污染者尖啸着扑来,骨刺狠狠扎向突袭枯木卫的关节!

噗嗤!砰!

骨刺成功干扰了枯木卫的攻击,但也付出了代价——被另一条藤蔓狠狠抽中后背,顿时皮开肉绽,深可见骨,暗红色的血液混着丝丝黑气涌出。

训练场上,类似的激斗比比皆是。没有华丽的法术对轰,只有最原始、最血腥的近身搏杀与力量碰撞。枯木卫的攻击毫不留情,每一次击中,都伴随着骨裂声、皮开肉绽声和半污染者们痛苦的嘶吼。他们体内的污染力量在花种印记的约束下,被强行激发出来抵御伤害、修复伤势,但每一次爆发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对自身污染的更深层次“理解”。

这是真正的赎罪之路——用血肉、痛苦和意志,去熟悉、掌控这份源于污秽的力量,去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不够!速度太慢!力量太散!”场地边缘,一个体表覆盖着细密鳞片、气息明显更强的枯藤卫小队长厉声呵斥,“记住你们身上的印记!那不是枷锁,是你们力量的源泉!引动它!让它成为你们身体的一部分!别像野兽一样只靠本能!想想尊主的力量!想想枯荣的真意!毁灭与新生!痛苦与力量!融为一体!”

他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在每一个挣扎的半污染者心头。他们看着自己身上因为过度催动力量而亮起诡异光芒的花种印记,感受着体内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痛苦与随之涌起的、近乎撕裂灵魂的力量感,严中绝望与疯狂交织,最终化为更加凶狠的搏杀意志。

每一次倒下,每一次爬起,伤口在污染与花境规则双重作用下缓慢愈合,留下狰狞的疤痕,也留下对力量更深的烙印。污血之地的暗紫色地面,又增添了几抹新鲜的血色。

妖艳之庭 - 毒花藤语

花境并非只有肃杀与残酷。在枯荣大殿另一侧,一片由荆青冥亲自规划、由无数奇异毒花和妖藤构筑的区域,正焕发着诡异而蓬勃的生机。这里是“妖艳之庭”。

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甜香,足以让金丹修士瞬间麻痹。地面覆盖着厚厚一层暗绿色、如同天鹅绒般的苔藓,踩上去柔软而危险,会分泌出腐蚀性的粘液。无数形态妖异的植物在此生长:

有花朵大如车轮,花瓣边缘生满细密锯齿,中心花蕊如同血盆大口般的“噬灵魔葵”;有藤蔓纤细如发丝,闪烁着七彩幽光,一旦触碰便会瞬间缠绕、注入麻痹神经毒素的“千缠情丝藤”;有低矮灌木结满晶莹剔透、如同红宝石般的浆果,散发着诱人甜香,实则蕴含剧毒幻术的“迷魂血提”……

它们并非野性生长,而是被花境规则有序地引导着。在墨绿色苔藓覆盖的土地下,无数细微的根须网络如同花境的血管,为它们输送着精纯的枯荣秽气。这些毒花藤蔓贪婪地汲取着养分,舒展着枝叶,变得更加鲜艳,更加致命。

此刻,几株噬灵魔葵巨大的花盘正缓缓转动,追踪着几只误入此地的、由污染能量自然凝聚的低阶秽虫。花蕊深处发出细微的、如同吮吸般的声响。一只秽虫被无形的吸力捕捉,瞬间拉入花蕊,连惨叫都未发出便被吞噬殆尽,花盘边缘的锯齿满意地摩擦了一下。

千缠情丝藤的藤蔓则在无风自动,如同无数细小的触手,在空中缓缓摇摆,编织着无形的毒网。一株迷魂血提的浆果微微发光,散发出更浓郁的甜香,仿佛在诱惑着猎物靠近。

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花境防御体系的一部分,是沉默而致命的哨兵。同时,它们也是花境能量循环的重要节点,吸收秽气,释放出更加精粹的、具有特定属性的毒性能量,这些能量又会被花境规则收集、储存或用于强化其他区域。

在妖艳之庭深处,一株新生的蚀骨藤幼苗,正沐浴在从穹顶缝隙透下的、稀薄的枯荣秽气中。它漆黑的叶片微微舒展,顶端的墨色小花苞似乎比刚诞生时饱满了一丝。它安静地生长着,将荆青冥赋予它的、源自蚀骨瘴的毁灭力量,内敛地转化为守护花境的一份子。

枯荣大殿 - 俯瞰

荆青冥的意识如同无形的潮水,悄然掠过秽生院墨衍的狂热研究、污血之地半污染者的痛苦挣扎、妖艳之庭毒花的致命诱惑、以及那株新生蚀骨藤的安静生长。

墨衍对枯荣真意的初步感悟与忠诚的加深。

枯藤卫在血与火中践行赎罪之路的残酷与必然。

毒花藤蔓在规则下妖艳绽放的致命守护。

新生命的悄然融入。

这一切,都清晰地映照在他的识海之中,如同星图上的光点,各司其职,共同构建着无间花境这座独特而强大的堡垒。

苏正宏的哭嚎,苏家灭顶之灾的阴影,早已被花境自身运转的宏大律动彻底淹没,连一丝微澜都未曾留下。那点关于蚀心藤妖的思绪,也仅仅作为对力量本质的一次微不足道的验证,被归档封存。

他的意志冰冷而坚定,如同亘古不变的寒铁。

心念微动间,花境界核深处,那朵承载着毁灭与创生伟力的黑莲虚影,莲心那簇跳跃的纯净白焰,陡然明亮了三分!一股更加磅礴、更加精纯的枯荣之力,如同无形的浪潮,以枯荣大殿为中心,瞬间席卷了整个花境!

秽生院中,正在绘制秽源图的墨衍浑身一震,他掌心的权限光点骤然明亮,对花境能量流的感知瞬间清晰了数倍!污血之地上,所有枯藤卫和半污染者都感到一股来自血脉深处的、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拂过全身,身上的伤口愈合速度悄然加快,体内躁动的污染力量被安抚得更加温顺。妖艳之庭的毒花藤蔓,枝叶舒展得更加欢畅,吸收转化秽气的效率悄然提升。那株新生的蚀骨藤幼苗,顶端的墨色花苞似乎又壮大了一圈……

整个花境,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运转更加协调,壁垒更加凝实,枯荣循环的洪流更加浩荡奔腾!

这便是荆青冥的意志!这便是无间花境的力量!

他端坐于根巢王座,如同统御万物的核心,俯瞰着这片在他意志下诞生、成长、并终将随他意志席卷天地的——修罗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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