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名状。”
当苏念说出这三个字时,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陆景深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不是单纯的狠戾,也不是算计,而是一种为了守护自己领地而燃起的、决绝的火焰。
她说的是“我们”未来安稳的日子。
我们。
陆景深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感觉自己那颗早已沉入深渊、冰冷麻木的心,像是被这团火焰狠狠地灼烧了一下,带来了一阵陌生的、尖锐的刺痛,却又……滚烫得惊人。
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一次又一次地用她那单薄的肩膀,为他们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撑起一片天的女人。
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崩塌,又有什么东西,在破土重生。
“吃饭吧。”
苏念收起了那身刺人的锋芒,重新坐了下来,仿佛刚才那个泼辣果决的女战神,只是众人的错觉。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炖得软烂入味、色泽红亮的五花肉,放进了自己的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真香。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吃到的第一口,真正意义上的肉。
她又给陆景深夹了一块。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她含糊不清地说道。
陆景深沉默地看着碗里的那块肉,久久没有动筷。
苏念有些奇怪地抬起头:“怎么了?不合胃口?”
陆景深缓缓地摇了摇头。他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锁着她的脸,沙哑的嗓子里,吐出了几个字:“你今天……本可以不用这样的。”
他指的是泼开水。
在他看来,她有无数种更“聪明”、更“体面”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不是选择这种最激烈、也最容易落人口实的硬碰硬。
苏念闻言,却笑了。
“我知道。”她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我可以跟她们吵,可以跟她们闹,甚至可以去找村长再评一次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今天解决了,明天她们还会来,后天也还会来。只要她们觉得我们好欺负,这种闹剧就永远不会停止。”
她将碗里的米饭扒拉得干干净净,然后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
“陆景深,我这个人,信奉的原则很简单。”
“能动手解决的,尽量别吵吵。”
“因为拳头,永远比道理,更让人记忆深刻。”
她的话,简单、粗暴,却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通透。
陆景深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眸子,沉默了许久,许久。
最终,他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了唇角。
那是苏念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笑。
虽然那只是一个极淡的、几乎微不可见的弧度,却像是一道破晓的微光,瞬间驱散了他眉宇间那层厚厚的、化不开的阴霾,让他那张本就英俊冷硬的脸,瞬间生动了起来。
“你说得对。”
他拿起筷子,夹起碗里那块已经有些微凉的红烧肉,送进了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而严肃的目光,看着苏念,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过,下一次,”
“砸碗和泼水这种事,我来。”
“我的女人,不用自己动手。”
轰!
苏念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她……她听到了什么?!
我的女人?!
这个男人,他……他刚才说什么?!
苏念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陆景深,脸颊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地,开始升温、变红,心跳更是“怦怦怦”地,乱得不成章法。
天不怕地不怕,怼天怼地怼空气的苏念,两辈子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这个男人,他不开窍则已,一开窍,怎么……怎么就这么会撩啊!
“咳……咳咳!”苏念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惊天动地,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陆景深看着她这副难得的窘迫模样,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碗,将锅里剩下的肉和汤汁,全都倒进了苏念的碗里。
“多吃点,”他言简意赅,“你太瘦了。”
那理所当然的语气,那不容置疑的动作,仿佛他们本就是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关心着彼此的夫妻。
苏念看着碗里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红烧肉,彻底没了脾气。
打又打不过,说……现在好像也说不过了。
算了,吃饭!
这一顿饭,两人吃得异常安静,却又异常的和谐。
饭后,苏念收拾碗筷,陆景深则默默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没有说话。
夜,渐渐深了。
屋外,传来了几声犬吠和蟋蟀的鸣叫,让这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小的“家”,显得愈发宁静。
苏念烧了热水,简单地擦洗了一下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当她从屏风(用新买的床单临时搭的)后走出来时,却发现,陆景深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地躺到床上去。
他依旧坐在轮椅上,停在桌边,桌上的油灯,被他拨亮了几分。
他在等她。
苏念的心,没来由地,又漏跳了一拍。
“怎么了?”她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问道。
陆景深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用他那双深邃如夜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不再有之前的试探和警惕,而是多了一种苏念看不懂的、极其复杂深沉的情绪。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苏念,”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