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的话,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陆景深的心中,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他看着眼前这个在昏黄灯火下,神情冷静、眼神锐利的女人,那颗因为仇恨而早已冰封的心,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名为“安心”的暖流。
有她在,仿佛天塌下来,都能被她那双纤细的手,给硬生生地撑起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景深缓缓地收回目光,那张常年冰封的俊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与她如出一辙的、充满了自信和冷意的笑容,“我倒想看看,他们又能给我们送来什么‘惊喜’。”
苏念的预言,应验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第二天一大早,当第一缕晨光刚刚洒进这个焕然一新的小院时,一阵“嘀嘀”的、在这个年代堪称稀世珍宝的汽车喇叭声,便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红旗村的村口!
紧接着,一个让整个红旗村都为之震动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快来看啊!县机械厂厂长家的轿车,开到咱们村口了!”
“我的天!是厂长夫人!她……她竟然是来找陆家二房那个苏念的!”
一时间,整个村子都炸了锅!
无数道好奇、震惊、羡慕、嫉妒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那座刚刚才翻修一新的西厢房上。
而屋内的苏念,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淡淡地挑了一下眉,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了然表情。
她放下手里的碗筷,不疾不徐地说道:“看,这第二份‘大礼’,不是来了吗?”
果然,没过多久,村长李大山便亲自领着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神情高傲的中年妇女,来到了他们的院门口。
正是县机械厂厂长夫人,刘玉梅。
刘玉梅一进院子,先是嫌恶地看了一眼脚下的泥土地,随即,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个从屋里走出来的、虽然穿着朴素、却难掩一身清丽脱俗气质的苏念身上时,那双精明的眼睛里,才闪过一丝不易察察的惊讶。
“你就是苏念?”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是我。”苏念不卑不亢地回答,“刘夫人找我,有事?”
刘玉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对着身后跟来的秘书使了个眼色。
那秘书立刻会意,将手里拎着的一个比钱卫国送来的还要大上一圈的、包装精美的礼品篮,和-个厚厚的红包,递了上来。
“苏同志,初次见面,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刘玉梅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公式化的笑容,“听说你医术高超,连县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都能手到病除。我今天来,就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
苏念看着她,没有去接那些东西,只是淡淡地说道:“刘夫人,您还是先说说,是什么忙吧。我这个人,有三不治。”
“哦?”刘玉梅的眉头,微微一蹙。
“伤天害理之人,我不治。”
“心术不正之人,我不治。”
“还有,”苏念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违背我医生原则的事,我更不会做。”
这番话,可以说是相当不给面子了。
刘玉梅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她挥了挥手,示意李大山和自己的秘书都退到院子外面去。
当院子里只剩下她们三人时,她才收起了所有的伪装,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带着命令和交易的语气,开门见山地说道:
“苏同志,我就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儿子,跟厂里一个农村来的临时工,不清不楚地搞到了一起,现在……那个狐狸精的肚子里,有了孽种。”
“再过半个月,我儿子就要跟县领导家的千金订婚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她看着苏念,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冰冷而恶毒的光芒。
“我不需要你治病。我需要你,配一副最猛的‘打胎药’,让她肚子里的那个孽种,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我流掉!而且,要让她这辈子,都再也怀不上!”
这番话,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充满了让人毛骨悚然的歹毒!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胎了,这是想彻底毁掉一个女孩的一生!
“事成之后,”刘玉梅从口袋里,又拿出了一张在这个年代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崭新的票据,连同着那个厚厚的红包,一起拍在了石桌上,“这里是五百块钱,外加一张永久牌自行车的票!足够你们夫妻俩,在县城里买一套小院子,舒舒服服地过下半辈子了!”
她笃定,在如此巨大的诱惑面前,没有人能拒绝。
然而,她话音刚落——
“滚。”
一道冰冷、沙哑,却充满了无尽威压的男人声音,突然从她的身后,响了起来。
是陆景深。
他不知何时,已经自己拄着拐杖,悄无声息地,站到了门口。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更是翻涌着压抑的、足以将人吞噬的滔天怒火!
“你说什么?!”刘玉梅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敢对自己说“滚”的残废!
“我说,”陆景深一步一步地,虽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走到了苏念的身旁。他抬起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将苏念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像两柄出鞘的利刃,死死地锁定了已经脸色大变的刘玉梅。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一字一顿地说道:
“带着你的脏钱,和你的脏事,”
“滚出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