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刘瘸子那句如同诅咒般的临死呓语——“盘龙醒了”,像一道裹挟着不祥阴风的冰锥,狠狠扎进了陆景深和苏念紧绷的心房!
盘龙醒了?
是盘龙河?!那条蜿蜒流淌、世代哺育红旗村、刚刚才被他们从照片残图破解出的“S”形河流?!
醒了?什么意思?!
一股比西厢房里看到的白骨照片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两人!这不仅仅是因为这诡异的四个字本身蕴含的灾难感,更因为它恰在此时、由此人口中说出!
太“巧”了!
“走!”陆景深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像出鞘的刀锋斩断了所有犹豫。他几乎是在警卫员话音未落的一瞬间,就猛地操控轮椅朝着堂屋大门方向疾转!
金属轮毂碾过夯实的泥土地,发出急促的“嗑啦”声响。
苏念的反应比他只慢了半步!她没有丝毫迟疑,一把将刚刚从圈椅上抱起、睡得小脸发红、还带着睡眼朦胧的陆念一塞到钱卫兵怀里。“看着孩子们!锁好门!”声音又快又急,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崩出来的。交代完,她甚至没看钱卫兵煞白的脸,转身抓起放在门后小桌上她那个从不离身的棕黄色老旧帆布药箱。
几乎是同一时间,“吱嘎”一声,陆景深轮椅的轮子撞开堂屋门扇的下门槛,他已先一步冲入院落的夜色中!紧随其后的便是负责警戒的两名警卫员,其中一人迅速抢步上前,推着他的轮椅加速。
苏念几乎是跑着才跟上。深秋夜风寒得刺骨,吹在脸上像小刀片刮过,瞬间带走了刚才屋内残存的最后一丝暖意,后背冷汗浸透的里衣被冷风一激,冰得她打了个哆嗦。她顾不上,左手死死攥着药箱的帆布提手,指关节硌得发疼。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泥泞的村路和前方那个在昏暗夜色与警卫手电光柱交织下、显得异常凝重的轮椅背影上。
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几乎要勒痛了脏腑。不是因为奔跑的疲惫,而是巨大的未知裹挟着“盘龙醒了”那阴森四个字带来的、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刘瘸子……他懂什么?他又看到了什么?这真的是巧合吗?
一行人几乎是狂奔着穿过了半个村子。寂静的深夜里只有急促的脚步声、轮椅碾地的闷响和呼啸的风声。偶尔有被惊动的土狗发出几声警惕的吠叫,旋即又沉寂下去。
刘瘸子家低矮破败的泥坯瓦房孤零零地杵在村东头靠山脚下老槐树的阴影里。屋里透出微弱的昏黄灯光,门板开着条缝,隐约有压抑的抽噎声传出来。
还没到门口,一股极其浓郁、混杂着陈旧土腥、苦药味和某种……若有若无、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混着腐朽甜杏仁的奇怪气味便扑面而来!这味道让苏念的心猛地一沉!太熟悉了!和西厢房士兵尸体附近的味道……高度相似!
警卫员率先一步冲进土屋,压低声音迅速通告:“首长到了!”
屋里的抽噎声戛然而止,瞬间死寂。
陆景深的轮椅几乎是擦着低矮门框冲进屋子。苏念紧随其后挤入。狭窄的堂屋里挤满了人,村支书、刘家几个远房侄辈、还有两个帮忙的村妇,都僵着脸站在角落里。一盏挂在土墙木楔上、只有豆大灯火的煤油灯散发着昏暗的光,将所有人的影子在凹凸不平的墙上拉扯成巨大而扭曲的鬼影。
屋子正中的土炕上,一张薄薄的蓝白格旧床单下,盖着一个极其瘦小干瘪的老人。那老人正是刘瘸子。他双眼紧闭,脸色是一种混合着土灰与蜡黄的死色。嘴唇乌紫干裂,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凝固的黑褐色血丝。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喉咙里不断发出如同老旧风箱般、嘶哑拉痰的“嗬——嗬——”声。任谁都看得出,已是油尽灯枯。
一个四十多岁、面色悲苦的汉子(刘瘸子的侄子刘大栓)扑在炕沿边,握着老人一只枯柴般的手,眼眶通红却拼命忍着泪。另一个年纪轻些的媳妇正哆哆嗦嗦地端着一个掉瓷的搪瓷缸子想喂水,水还没沾唇又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炕头边矮柜上放着一个豁口陶碗,里面盛着半碗黑褐色的草药残渣。
村支书看到陆景深和苏念,赶紧迎上一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触到陆景深那冷得能冻死人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只艰难地摇了摇头。意思再明显不过:不行了,就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了。
几乎是在苏念踏进土屋的瞬间,她就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股苦杏仁混合铁锈的特殊腥甜气!源头正是炕上那个垂死的老人!这和西厢房那士兵死亡现场的气味几乎同源!她的脸色瞬间煞白,胃里一阵翻搅,差点当场呕出来!她强行用舌尖顶住上颚,强行压下那股恶心感。
毒!还是那种毒!
“让开!”苏念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决断,像一把手术刀,瞬间割开了屋里压抑凝固的空气。她快步上前,一把将那端着搪瓷缸子的年轻媳妇拨到一边,动作近乎粗暴。现在不是讲究温情的时候!
她将药箱往满是灰尘的矮柜上一撂,“砰”的一声响。然后她伸出冰凉却极其稳定(内心风暴被强行压下后的稳定)的手,直接去扒刘瘸子紧闭的眼睑。
指腹下的眼皮皮肤松弛得如同揉过的旧纸,带着一种死沉沉的凉意。瞳孔已散大,对光反应微弱得几乎消失。她立刻又去切脉。手指搭在那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腕子上,感觉不到半分血流搏动的力量。
她的心一直往下沉。
“晚了……”苏念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控制不出的艰涩。毒已入脑入心,神仙难救!她现在能做的……只能看看他口中反复念叨的“龙”“坑”“庙里别去”“盘龙醒了”是什么意思!还有没有最后一点线索!
“刘瘸子!刘瘸子!”苏念俯下身,嘴唇几乎贴到老人的耳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濒死迷雾的急促力量,“听着!告诉我!龙醒了是什么意思?!庙里别去?!说清楚!” 她甚至用上了几分刺激穴道的手法,指甲无意识地掐住了老人干瘦的虎口穴位。
旁边的刘大栓被他嫂子拉扯着不敢出声,只能死死盯着苏念的动作,又惧又怒,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就在这时,刘瘸子那微弱到近乎停止的呼吸猛地一顿!紧接着,他那一直僵硬的身体像触电般剧烈抽动了一下!
原本紧闭的眼睛,竟在这一瞬间,睁开了!
那双眼浑浊不堪,瞳孔空洞地倒映着屋顶昏暗灯光,仿佛两颗蒙尘的死寂玻璃珠子。他喉咙里“嗬嗬”声骤然变得急促,嘴角涌出更多的黑色涎沫!他那只没被苏念掐住、搭在身侧的手,猛地抬起,五指僵硬地、痉挛般地张开,仿佛要抓住眼前空无一物的虚无!
“坑……龙……卍……”破碎的气声如同风从破洞中穿过,带着浓重的痰鸣和濒死的嘶嘶声。
不是“万”!是一个极其古怪的音节!
苏念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刘瘸子抬起的那只枯手上!
那布满老年斑、皱纹纵横的手掌心,赫然……有着一个诡异的灼痕?烙印?!
那烙印不大,形状模糊扭曲,却依稀能辨认出一个扭曲的反勾状轮廓!像蛇?像虫?还是……那个带反勾的卍字?!
苏念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形状!虽然模糊,却与陆景深手中那个邪门铜饰上的扭曲反勾卍字……何其相似!
“卍!”苏念几乎是惊叫出声,她猛抬头看向陆景深!陆景深也几乎在同时看到了那只枯手掌心上的诡异印记!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迸射出前所未有的骇人精光!手死死攥紧了轮椅扶手!这绝不是巧合!
就在这一瞬间!
“呃……”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终于解脱了的悠长叹息,从刘瘸子喉咙里溢出。
他那双半睁的、混沌的眼,最后一丝光采彻底熄灭。
手臂重重垂落。
那只掌心烙着诡异卍痕的枯手,软软地,落回身侧。
人,彻底没了气息。
屋内死寂。
只有煤油灯芯爆燃的那一下轻微噼啪声,清晰得刺耳。
就在这时,门口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警卫员猛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急迫和警惕:
“报告!村口哨卡发现三个外地人!说是收荒的(收破烂废品的)!这个点太蹊跷!已经……把他们拦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