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橡树总部第17层，“最高风险隔离观察区”内，学术废料的生产与经费的燃烧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伯纳德对着第三台烧毁的“超导负能量阻尼约束场生成器”的残骸练习如何用《坏账管理手册》进行“超度”；老壶和∫符号成功地将一台咖啡机变成了随机吐出过去或未来一刻咖啡的“时序饮品机”；贾仁义正试图向一位新来的、被《标准化负能量研究观察量表》折磨得精神恍惚的观察员推销“悲伤珍珠”泡脚盆的养生功效。
而陆川，则盯着莎拉平板上那个不断闪烁的、试图连接他们独立服务器的神秘外部信号，眉头紧锁。
信号特征确实与之前的【内部黑市数据流】相似，但更加…古老、微弱，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执拗的怨念，仿佛一个在时间走廊里徘徊了太久、已经快要消散的幽灵，突然闻到了生者的气息，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
“能追踪来源吗？或者解析出任何信息？”陆川问道。
莎拉摇了摇头，手指在平板上飞快操作：“信号太微弱了，而且加密方式非常奇怪…不是常规的算法加密，更像是一种…基于强烈情绪的混乱编码？∫符号的社会摇计算都很难完全匹配其波动模式。”
“情绪编码？”陆川若有所思。他想起了那片“百变怪菇林”里的遗言菇，那些失败欺诈者的执念。这个信号，会不会也是类似的的东西？某个金橡树过去的“受害者”留下的数字幽灵？
“尝试回应一下，”陆川决定冒险，“用最微弱的能量，发送一个‘收到但无法理解’的通用应答信号，看看对方反应。”
莎拉照做，发送了一个极其简单的脉冲信号。
几乎是瞬间，那边的信号变得激动起来！虽然依旧微弱，但波动明显加剧，并且开始传递过来一些断断续续的、更加清晰的碎片信息！
这一次，不再是杂乱无章的情绪波动，而是夹杂着一些可以辨认的、破碎的词语和数字：
【…债…】
【…必须…偿还…】
【…1997…第七通道…】
【…坐标…北纬13°45'…东经100°29'…】
【…利息…复利…时间…】
【…诅咒…】
信息依旧破碎，但指向性却异常明确！债务！偿还！1997！甚至还有一个清晰的经纬度坐标——指向泰国曼谷的某个具体地点！
陆川瞳孔微缩。果然和1997年的风暴有关！这个“幽灵债主”，是当年被金橡树“收割”的某个存在？现在回来讨债了？而且不知用什么方法，居然锁定了他这个当前金橡树内部最大的“负资产”和“麻烦源”？
这算什么？负负得正？麻烦吸引麻烦？
“它…它好像把我们当成了…讨债的突破口？或者…唯一的回应者？”莎拉不确定地说。
陆川嘴角勾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有意思。金橡树内部的麻烦还没搞定，外部的陈年旧债居然自己找上门了。
但这或许…也是个机会？
一个给金橡树制造更大“负价值”的机会！
“回复它，”陆川下令，“用最混乱的方式，发送一个意思：‘我们是金橡树内部‘负资产清算临时办公室’（现编的），正在处理历史遗留债务问题，但需要更多凭证信息。’”
他打算冒充一下讨债的，看看能不能从这个“幽灵”手里套出更多关于金橡树黑历史的猛料，或者…给它指条明路，让它去骚扰真正的金橡树核心？
莎拉再次发送了经过∫符号混淆处理的回复信号。
那边的“幽灵债主”似乎迟疑了一下，传递过来的信息变得更加混乱，充满了不信任和愤怒，但最终还是又传递过来一些碎片：
【…凭证…数据备份…藏在…旧服务器农场…冷却水管道下面…】
【…密码…我女儿的生日……】
【…他们骗了我…所有人都骗了我…】
【…都要付出代价…】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信号如同耗尽最后力气般，彻底消失不见了，无论莎拉如何尝试联系，都没有任何回应。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旧服务器农场…冷却水管道下面…女儿的生日…”莎拉记录下这些信息，眉头紧锁，“听起来像是个绝望的人藏了什么东西…但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些旧服务器早就淘汰了吧？”
“金橡树这种地方，淘汰的设备可不会随便扔掉。”陆川眼神闪烁，“尤其是可能藏着‘凭证’的服务器。大概率是物理销毁，或者…封存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他立刻意识到，这又是一个潜在的、能引爆金橡树的炸弹！如果那个“幽灵债主”真的在旧服务器里藏了关于金橡树1997年不正当操作的证据…
必须赶在薇薇安或者其他人之前找到它！
但问题是，他现在是“隔离观察资产”，根本无法离开这层楼，权限也被冻结，怎么去找？
直接告诉威廉？威廉肯定会立刻让薇薇安去销毁证据。
告诉薇薇安？那更是自投罗网。
必须想一个既能找到证据，又能把自己摘出去，最好还能让金橡树内部更乱的方法…
陆川的目光缓缓扫过办公室里的各种“研究设备”，特别是那几台烧毁的、正在等待报销的“超导负能量阻尼约束场生成器”的残骸，一个计划逐渐成型。
“莎拉，把我们最新‘研究’的‘成果’整理一下，写一份《关于高风险负能量外泄可能导致历史数据残留被意外激活的预警报告》。”陆川脸上露出了熟悉的、搞事前的微笑。
“啊？历史数据残留被激活？”莎拉没明白。
“没错！”陆川一拍手，开始即兴发挥，“基于我们对样本A（伯纳德）坏账黑雾的深入研究，我们发现这种负能量具有极强的‘规则渗透性’和‘信息追溯性’！在特定条件下（比如设备过载爆炸时产生的能量冲击波），有可能意外激活大楼深处某些早已废弃的、但并未被彻底格式化的历史数据存储设备中的残留信息碎片！从而可能引发…呃…‘历史幽灵债务’显化、‘陈旧风险再评估’等不可预知的事件！”
伯纳德：“…” 老壶：“…” ∫符号扭出一个问号。
莎拉艰难地理解着：“老大…你是说…让我们假装因为设备故障，意外‘激活’了那个‘幽灵债主’提到的数据备份？然后顺势要求对整个大楼的‘历史数据残留风险’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排查？”
“聪明！”陆川赞赏道，“报告要写得危言耸听！突出其突发性、不可预测性和巨大潜在风险！建议成立‘历史数据残留清查专项工作组’，对全公司所有废弃、封存、待销毁的电子设备进行一次拉网式排查！特别是…旧服务器农场之类的地方！”
“这样…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派人去冷却水管道下面找东西了？”莎拉恍然大悟。
“不！”陆川摇头，“我们不能直接去找。那样太明显。我们要让威廉派别人去找！而我们，作为‘负能量研究专家’和‘风险预警方’，只需要‘提供技术指导’和‘进行远程感应’就行了。”
他要把自己藏在幕后，遥控指挥，让威廉的人去把雷挖出来，然后他再选择合适的时机引爆它！
报告很快炮制完毕，充满了各种晦涩术语和夸张的预测，核心意思就是：负能量很危险，可能唤醒沉睡的历史数据鬼魂，建议立刻全面排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报告被直接发送给了威廉，并抄送给了合规部、It安全部、甚至还有一份“不小心”发到了行政部王阿姨那里（确保消息能快速扩散）。
威廉看到这份报告时，差点把刚喝进去的降压药喷出来。
历史幽灵债务？陈旧风险再评估？这又是什么鬼东西？！还有完没完了！
他第一反应是陆川又在胡扯骗经费。但报告里引用的“研究数据”（瞎编的）看起来有模有样，而且结合最近那个神秘的外部连接尝试（薇薇安也向他汇报了），让他心里也有些打鼓。
难道…真的因为那帮灾星的负能量实验，又引出了什么新的麻烦？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的有什么陈年老账被翻出来，在现在这个敏感时期，绝对是雪上加霜。
他立刻召集了It安全部和合规部的人开会。会议上，It安全部的人对“负能量激活历史数据”的说法嗤之以鼻，认为这违背计算机基本原理。但合规部的人却表示，从风险控制角度，对历史遗留数据进行彻底清查，尤其是那些本该销毁却可能被遗漏的设备，确实有其必要性，可以避免未来的法律纠纷。
双方争论不休。
就在这时，薇薇安不请自来，冷着脸走进了会议室。
“我认为这份报告并非空穴来风。”薇薇安出人意料地支持了陆川的观点（当然，目的完全不同），“最近确实检测到异常的外部连接尝试，目标直指公司历史数据。我怀疑有外部势力试图挖掘公司过去的不利信息。进行全面清查，有助于我们提前发现并消除风险源。”
她想的是一劳永逸地找到并销毁所有潜在证据。
威廉看着难得意见一致的薇薇安和（背后的）陆川，虽然觉得诡异，但也下了决心：查！
于是，“历史数据残留清查专项工作组”迅速成立，由It安全部主导，合规部监督，清算部（薇薇安的人）“协助”。
工作组的第一站，就是早已废弃多年的、位于大楼地下三层的旧服务器农场。
陆川团队被要求提供“远程技术指导”。他们在办公室里架起了大屏幕，连接着工作组成员头盔上的摄像头和传感器。
“注意感受那些负能量残留的波动…”陆川通过麦克风，一本正经地指导着，“特别是冷却水管道附近…样本A的黑雾对那种环境似乎有特殊的感应…”
伯纳德配合地对着一个废弃的传感器喷出一小股黑雾。
地下三层，工作组成员们穿着防护服，拿着探测器，在灰尘弥漫、蛛网密布的旧服务器残骸间艰难地穿梭着，听着陆川那神神叨叨的指挥，心里骂骂咧咧。
“冷却水管道…这边！”一个队员喊道。
几个人围了过去，手电光照向布满锈蚀和冷凝水的管道深处。
“探测器有反应了！很微弱的能量信号！”另一个队员看着手持设备上的读数。
“把镜头拉近！对！就是那个缝隙！”陆川在办公室里“指挥”着。
摄像头对准了管道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被锈迹覆盖的金属缝隙。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焊死在里面了？”一个队员用工具刮开锈迹，露出了一个明显是后来焊接上去的、巴掌大小的金属板。
“打开它！”薇薇安的声音冷冽地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急切。
队员用电锯小心翼翼地切开了焊接点，撬开了那块金属板。
里面是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式的、体积不小的军用级别硬盘！上面还用马克笔写着一串模糊的数字：。
“找到了！”工作组一阵骚动。
办公室里的陆川心脏也猛地一跳！真的存在！
“立刻将硬盘带回清算部！进行数据提取和分析！”薇薇安下令。
“等等！”陆川立刻出声阻止，“根据《高风险历史数据处置流程》第5条，涉及可能引发规则扰动的数据载体，应先由我方进行‘负能量污染评估’和‘稳定性处理’，确保安全后，才能进行常规数据提取！否则可能导致数据损毁或…更严重的能量反噬！”
他又开始胡扯流程了。
薇薇安语气森冷：“陆川，你别想耍花样！硬盘必须由清算部处理！”
“我是为数据安全着想！”陆川据理力争，“万一硬盘里也充满了负能量，你们的技术手段粗暴提取，导致数据自毁，谁负责？威廉总裁，您说呢？”
光屏那头的威廉一个头两个大，他只想赶紧结束这破事：“那就…按流程办！先把硬盘送到隔离观察区，让他们做评估！薇薇安，你派人在外面盯着！”
妥协方案达成。
硬盘被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特制的屏蔽箱，由全副武装的工作组成员押送，送到了陆川的办公室门口，由薇薇安的手下斯通亲自接收，然后隔着防护门，递给了里面的陆川。
硬盘入手冰凉沉重，带着岁月的痕迹和一种说不清的怨念。
“莎拉，检查一下外部物理结构和能量残留。”
“∫，试试看能不能感应到里面的数据波动。”
“老壶，看看这硬盘的‘时间封装’有没有问题。”
团队围着这个二十多年前的硬盘，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古老文物。
很快，初步检查结果出来：硬盘物理状态尚可，但接口古老；能量残留微弱但异常，确实带着一种执念般的波动；时间封装完整，似乎从未被打开过。
“能读取吗？”陆川问。
莎拉尝试了几种方法，都摇了摇头：“接口不兼容，需要专门的转接设备。而且…它的加密方式很特别，不是纯技术加密，似乎混合了某种…生物特征识别？或者情绪密钥？”
生物特征？情绪密钥？陆川想起那个“幽灵债主”提到的“女儿的生日”。
“试试。”陆川报出那串数字。
莎拉将数字输入尝试破解的程序中。
嗡…
古老的硬盘发出一阵轻微的、仿佛苏醒般的震动声！指示灯闪烁了几下！
“部分加密锁解除！”莎拉惊喜道，“但…似乎只是第一层？里面还有更复杂的结构！”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灯光突然猛地一闪！
那硬盘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起来！一股强烈的、带着无尽愤怒和不甘的执念，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硬盘中汹涌而出！
空气中响起一个扭曲的、充满怨恨的、用泰语和英语混杂的咆哮声：
“骗子！强盗！偿还我的财富！偿还我的人生！金橡树！你们都要下地狱！”
巨大的、模糊的、由数据和怨念构成的虚拟影像在办公室中央闪现——那是一个穿着90年代西装、面目扭曲、眼睛赤红的亚洲男人！他挥舞着双臂，周围环绕着破碎的K线图和崩溃的汇率数字！
“幽灵债主”显形了！
它被硬盘本身和女儿生日这个密钥彻底激活了！
“警报！警报！高强度规则怨灵显现！”莎拉尖叫着。
门外的斯通等人也检测到了异常，试图强行破门而入！
办公室内一片混乱！伯纳德试图用黑雾阻挡那个怨灵，却被怨灵身上携带的、源自1997年金融风暴的绝望气息冲得连连后退！老壶的时间茶对其毫无效果！∫符号的社会摇似乎反而激怒了它！
那怨灵无视了其他人，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陆川手中的硬盘，咆哮着扑了过来！它要夺回它的“凭证”！
陆川下意识地抱紧硬盘，脑中灵光一闪，对着扑来的怨灵大喊一声：
“你的女儿！！你想让她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吗？！”
这句话如同定身咒，让那个狂暴的怨灵猛地僵在半空！它扭曲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属于人性的茫然和痛苦。
“女…女儿…”它喃喃道，周身的狂暴气息出现了一丝松动。
就是现在！
“∫！计算它的核心执念波动频率！”
“莎拉！打开所有数据接口！接收它的数据流！不是对抗！是接纳！”
“伯纳德！老壶！帮我稳定住它！别让它伤人或消散！”
陆川快速下令！他改变主意了！与其消灭或交出这个怨灵，不如…收容它！把它变成又一个“研究样本”！一个指向金橡树罪证的、活的“负资产”！
团队立刻行动。∫符号疯狂计算着怨灵的情绪频率。莎拉打开所有能用的存储设备。伯纳德和老壶勉强用黑雾和时间波动构建出一个脆弱的禁锢场。
陆川则抱着硬盘，继续对着怨灵喊话，语气带着一丝引导：“告诉我们真相！把你的委屈和证据都留下来！我们才能帮你！才能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为了你的女儿！”
“真相…代价…”怨灵喃喃着，赤红的眼睛看向陆川，那股庞大的、由二十年怨念凝聚的能量，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猛地化作一道洪流，涌向莎拉打开的存储设备！
海量的、混乱的、夹杂着痛苦记忆和数据证据的信息流疯狂涌入！泰铢崩盘的内部交易记录、金橡树的秘密指令、个人的破产文件、女儿的照片…无数碎片交织在一起！
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缓缓停止。
怨灵的虚影变得极其黯淡，几乎透明，它最后看了一眼陆川手中的硬盘，眼神复杂，然后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办公室恢复了平静。只有满地的狼藉和服务器存储盘上爆满的指示灯，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门外，斯通等人终于撞开了门，冲了进来，只看到陆川团队人人带伤，一脸“惊魂未定”地围着一堆过载冒烟的设备。
“发生什么事了？！”斯通厉声问道。
陆川一脸后怕，指着地上那个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的古老硬盘，以及旁边几个冒着青烟的新硬盘（用来接收怨灵数据的），气喘吁吁地说：
“报…报告！历史数据残留被意外激活！产生了极强的、具有攻击性的规则怨灵！经过我方奋力搏斗，已成功将其…‘收容’至临时存储设备中！但原硬盘数据结构已彻底崩溃，无法读取。收容数据极不稳定，需要立刻进行‘负能量中和处理’和‘深度解析’！建议提升风险等级为‘最高’！”
斯通看着一片狼藉的办公室和那几个明显刚被烧毁的新设备，又看了看那个似乎毫无变化的古老硬盘，虽然满心怀疑，但也找不到证据。
他只能冷冷地命令手下：“把所有相关物品封存！带走！包括他们那几个存储了‘收容数据’的硬盘！”
薇薇安的人迅速行动，将古老硬盘和几个冒着烟的新硬盘全部装进屏蔽箱带走。
陆川没有阻止，只是在他们离开时，对莎拉使了个眼色。
莎拉微微点头。——在刚才的混乱中，她已经偷偷将最关键的那部分数据，通过∫符号计算出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规则缝隙，备份到了…∫符号自己的身体里（∫符号本质上是一团混沌数据）。
真正的证据，还在他们手里。
而交给薇薇安的，只是经过加密和混淆的、并且被∫符号悄悄注入了一些“特别佐料”（比如无限循环的社会摇视频病毒）的数据包。
足够他们头疼一阵子了。
陆川看着被搬走的硬盘，揉了揉被怨灵冲击得发闷的胸口，叹了口气：
“这‘负价值研究’…真是越来越费设备了。”
“莎拉，写报告，申请十倍的精神损失费和设备赔偿费。”
“标题就叫：《论历史债务怨灵对科研环境的破坏性影响及加强经费保障的紧迫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