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响箭升空的同时,潜伏在鹰嘴岩的钱旅帅看到了信号。
“都尉得手了!全军听令!”钱旅帅翻身上马,拔出横刀,指向火光冲天的鬼哭涧方向,“按照都尉计划,一队、二队,随我向前推进,占据有利地形,弓弩覆盖寨门区域,阻击可能追击之敌!三队、四队,向两侧迂回,封锁通往黑石坞和更深林区的路径,截杀溃兵!五队留守,看守马匹物资,随时策应!”
“杀!”
四百多名养精蓄锐已久的唐军将士,如同出闸猛虎,沿着预定路线,分成数股,扑向已成惊弓之鸟的飞云骑大营。
当钱旅帅率部赶到营寨外围时,看到的是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寨门大开,不断有身上带着火苗、惊慌失措的高丽士兵逃出来,更多的人则在火场内挣扎、呼号。一些试图集结的飞云骑小队,刚刚冲出火场,就被占据制高点的唐军弓弩手一轮齐射打得人仰马翻。
“自由射击!压制敌军!不要让他们集结!”钱旅帅大声下令。箭雨如同泼水般洒向混乱的敌群,进一步加剧了他们的崩溃。
营寨深处,一员身着亮银盔甲、身材魁梧的虬髯大将,在亲兵的护卫下,正声嘶力竭地试图收拢部队。他正是飞云骑主将,坌达廷麾下的猛将,金朴焕。看着眼前一片狼藉、死伤枕藉的营地,看着那些平日里骄横不可一世的部下如今狼狈逃窜,金朴焕双目赤红,几乎咬碎钢牙。
“将军!大势已去!唐军有备而来,火势太大,挡不住了!快撤吧!”一名亲兵拉着他的马缰哀求道。
“撤?往哪里撤?!”金朴焕怒吼,“黑石坞方向必有埋伏!林区深处难以通行!今日之辱,若不能斩杀几名唐狗,我金朴焕有何面目去见大将军!”
他猛地举起手中长刀,指向寨外唐军弓弩手的方向,对身边聚集起来的数十名亲信骑兵吼道:“飞云骑的勇士们!随我杀出去!斩了唐军主将,洗刷耻辱!”
“杀!”这数十骑是金朴焕最核心的力量,此刻也杀红了眼,闻言齐声怒吼,跟着金朴焕,不顾漫天箭矢,如同一把尖刀,朝着钱旅帅所在的方向发起了决死冲锋!
“敌军主将冲过来了!结阵!长枪上前!弓弩手集中射击!”钱旅帅临危不乱,大声指挥。唐军迅速变阵,盾牌手和长枪兵顶上前,试图阻挡这支疯狂的骑兵。
然而,金朴焕武艺高强,坐下又是一匹宝马,冲锋起来势不可挡。他挥舞长刀,接连劈翻两名唐军盾牌手,眼看就要冲破并不厚实的防线,直取钱旅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支利箭,带着刺耳的尖啸,从侧后方的密林中电射而出!这一箭,时机、角度、力道都拿捏得妙到毫巅,并非射向金朴焕本人,而是射向他胯下战马的前腿。
“噗嗤!”
箭矢精准地没入马腿关节!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前腿一软,轰然向前栽倒!马背上的金朴焕猝不及防,巨大的惯性将他猛地向前甩出!
“保护将军!”金朴焕的亲兵惊呼,试图上前。
但已经晚了。
射出这一箭的,正是刚刚撤离到外围、一直在寻找战机的吴战!他早已注意到这员敌将的勇猛,一直在暗中寻找机会。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就在金朴焕落马,摔得七荤八素,尚未爬起的瞬间,吴战已如同猎豹般从林中扑出!他手拿工兵铲,身形快如闪电,几个起落便冲到了金朴焕面前!
“保护将军!”两名离得最近的金朴焕亲兵怒吼着挥刀砍来。
吴战眼神冰冷,脚下步伐不停,手中工兵铲划出两道凄冷的弧光!
“铛!噗!”
第一铲格开左侧亲兵的劈砍,第二铲顺势抹过其脖颈,血光迸现。同时,他身体诡异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右侧亲兵的攻击,反手一铲,直接刺入了对方肋下。
瞬间格杀两名亲兵,吴战脚步丝毫未停,已冲到刚刚挣扎着半跪起身的金朴焕面前!
金朴焕抬头,看到的是一个年轻却杀气腾腾的面庞,以及一道迎面劈来的、仿佛能斩断一切的锋利光芒!他心中大骇,想要举刀格挡,但摔落的影响和吴战那快如鬼魅的速度,让他根本来不及!
“不——!”
“咔嚓!”
铲光闪过,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金朴焕那颗戴着银盔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冲天而起,无头的尸身喷涌着滚烫的鲜血,晃了晃,重重倒地。
静!
短暂的寂静笼罩了这片小小的战场。无论是残余的飞云骑,还是周围的唐军,都被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幕惊呆了!
飞云骑主将,金朴焕,被阵斩!
吴战喘着粗气,用铲尖挑起金朴焕那颗兀自圆睁双目的头颅,运足中气,声震四野:“尔等主将已死!降者不杀!”
这一声怒吼,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士气崩溃的飞云骑残部,眼见主将头颅被挑在工兵铲上,最后一点抵抗意志也彻底瓦解。
“将军死了!”
“快跑啊!”
“我们投降!投降了!”
残存的飞云骑士兵,有的丢下武器,跪地乞降,有的则发一声喊,向着黑暗的林区亡命奔逃。
钱旅帅趁机挥军掩杀,与负责迂回包抄的队伍配合,将大部分溃兵拦截、俘虏或歼灭。
一场精心策划的奇袭,最终以唐军大获全胜告终,飞云骑主力被歼灭,巢穴被焚,主将被阵斩,只有极少数人趁乱逃脱。
天色微明时,战斗基本结束。
鬼哭涧畔,余烬未熄,黑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和焦糊气味。唐军正在紧张地清点战果,收押俘虏,救治己方伤员。
吴战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看着被抬下去的金朴焕的无头尸体,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种完成任务后的疲惫与冷静。他成功兑现了对陛下的承诺,以极小的代价,重创乃至歼灭了这支威胁巨大的敌军精锐。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令全军集结,押送俘虏和战利品返回大营时,一名负责追剿残敌的队正飞马来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与凝重:
“禀都尉!我军追击溃兵时,发现一小股敌军,约二十余骑,护卫着一名身着华丽铠甲、似乎是更高阶将领的人物,正向西北黑石坞方向逃窜!观其甲胄仪仗,很可能……是坌达廷本人或其子侄!”
坌达廷?!那个统率前线大军,设计围困凤凰山的高丽主将?
吴战的心脏猛地一跳,若能擒杀此人,其意义远比歼灭飞云骑更为重大。这将直接导致高丽辽水防线群龙无首,甚至可能影响整个东征战局。
战机稍纵即逝,那股溃兵人数不多,且仓皇逃窜,正是追击的绝佳机会!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吴战立刻下令:“钱旅帅,你率大部人马,押送俘虏和战利品,按原路返回大营,向陛下禀报战果!赵队正,点齐还能战斗的、最快的五十骑,随我继续追击!绝不能放跑了那条大鱼!”
“都尉!不可!”钱旅帅急忙劝阻,“我军激战一夜,人困马乏,敌军虽溃,但黑石坞方向情况不明,恐有埋伏!您身为主将,岂可再亲身涉险?”
吴战翻身上马,接过亲兵递来的水囊猛灌了几口,抹去嘴角的水渍,眼神锐利如刀:“正因为他是条大鱼,才绝不能放过!我军新胜,气势如虹,正当扩大战果!疲敝之师,亦可做最后一搏!执行命令!”
他不再多言,一夹马腹,苍梧嘶鸣一声,人立而起。吴战勒紧缰绳,目光扫过迅速集结起来的五十名骑兵,这些士卒虽然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中却燃烧着胜利的火焰和对主将的无限信任。
“弟兄们!随我追敌!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愿随都尉!”
五十骑如同旋风般冲出尚未完全散尽硝烟的战场,沿着溃兵留下的痕迹,向着西北方向,追了下去。
朝阳初升,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满是战争创伤的土地上。他们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是什么,是辉煌的胜利,还是致命的陷阱?但主将身先士卒,他们便义无反顾。
而一场关乎个人命运与战场大局的新的冒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