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寄信之人是叶容音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傅世澜自己否定了。
没什么理由。
眼前的这两个字,每个字都写得一丝不苟,横平竖直,结构匀称,仿佛是用尺子比着写出来的。
笔画间没有任何多余的锋芒,也没有彰显个性的连笔或飞白,只是规规矩矩地排列在纸上。
写字之人刻意抹去了所有个人特征,只为传递信息本身,不留任何可供追溯的痕迹。
能写出这样字的人,心性必然极为沉稳、谨慎,甚至可说是滴水不漏。
而叶容音年纪尚轻,自己也曾偶然见过叶容音的“墨宝”。
叶容音绝对不可能写出这样的字。
除非……是有人替她写的。
但国公府众人的字迹他都认得,除了……那个柳清墨。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这封信是叶容音寄过来的情况下。
若不是她,那傅世澜可就真的彻底猜错了!
半个时辰后,赵青回来复命:“大人,已经仔细查过,府内各处守卫都未发现异常,也没有丢失任何物品。”
“这么说……那人就是为了送这封信来的?”
这个结果让傅世澜的心沉了下去。
能够避开所有守卫的耳目,此人的武功恐怕远超他的预估。
更让他不安的是,对方显然对傅府的布局了如指掌——知道他卧房的位置,知道守卫换岗的间隙,甚至知道如何避开暗哨的视线。
这样的人,若是想要取他性命……
傅世澜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他重新展开信纸,目光在那两个凌厉的大字上流连。
“大人,这.……”赵青看着那封信,迟疑道,“会不会是哪个下人的恶作剧?”
“恶作剧?”
傅世澜冷冷一笑,将信丢到赵青面前,“谁家下人恶作剧用价值不菲的纸张?”
赵青一愣,连忙拆开信件。
信件的外封是坊间常见的草纸,哪里都能买到,因此看不出什么。
但当赵青看清里面的信纸时,他却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是城南墨韵斋特产的'雪浪笺’。”
雪浪笺纸质坚韧莹白,触手生温,因着产量不多而价格不菲。
京中勋贵子弟和讲究的文人士大夫,最爱用此纸彰显身份。
单这一张纸,便值一吊钱。
普通人还真的用不起!
“打开看看吧。”傅世澜吩咐道。
赵青依言打开,“沈家”二字映入眼帘。
“这……是何意?”
赵青眉头紧锁,“无头无尾,就这两个字……大人,这怕是有人故弄玄虚,或是想借您之手构陷沈家吧?”
毕竟沈家如今虽有些没落,但树大根深,想落井下石者不在少数。
傅世澜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纸面,感受着那独特的纹理,目光渐深。
“构陷?”傅世澜眯了眯眼睛,“依我看,倒不像是构陷,反倒像……警示。”
只是排除了叶容音,那会是谁把这信送来的?
“警示?”
赵青盯着信纸看了又看,依旧不能理解为什么傅世澜能从这四平八稳的字,里面看出“警示”的意思。
见赵青一脸复杂的表情,傅世澜道:“别愣着了,这墨色乌黑润泽,清香沉郁,是上好的松烟墨,非寻常人家能用。”
“让人去查查,这墨出自哪家,这信封跟信纸也去查查,做份名单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送的这份信。”
“噢……”
赵青点点头,将此事记下,正打算离开,便听傅世澜道:“等一下,我想……我们需要在沈家附近布个局。”
赵青大惊,“大人,您真的要监视沈家啊?”
“就单凭这来历不凡的一封信?您就不怕有人想利用大人?”
傅世澜缓缓起身,踱步到窗前。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清俊的侧脸上,却映得那双锐利的眼眸愈发深邃明亮,
“不会的。”
傅世澜沉声道,“你只看到了表象。”
“试想,送信之人拥有如此身手和资源,若真想构陷沈家,大可以伪造更详细的罪证,何必只用这两个引人猜疑的字?”
“他选择用这种隐秘却足够引起我重视的方式,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赵青呆呆的,他已经弱冠了,前些年在战场上出来,因为身手好,被安排在傅世澜的身边当副将。
他年纪比傅世澜还要大,但在傅世澜的面前,却像是个新兵蛋子,什么都不懂。
傅世澜无奈的看了赵青一眼,解释道:“第一,送信之人武功高强,且熟悉傅府,可能是我认识,或调查过我的人。”
“第二,写信之人用料讲究,身份非富即贵,至少与这个圈子紧密相关。”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冒着风险送来这含糊的提示,说明他要么不便直接现身,要么手中没有确凿证据,但又深知内情,不愿坐视不理,所以用这种方式引起我们注意!“
赵青听的一愣一愣的,实在没想到傅世澜从两个字里面,就知道这么多消息。
不等赵青反应过来,傅世澜突然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你不爱你,唰地一声,将京城舆图铺开。
然后手指迅速在上面画了几个圈,道:“赵青,你还记得这几个地方吗?”
赵青点头:“我当然记得,这不就是那九人失踪的地方吗?”
这段时间,赵青天天看着舆图,几乎都能倒背如流了。
傅世澜又道:
“你还记得吗?所有失踪案都发生在戌时到亥时的城西。”
“而这个地方,这个地方……”
傅世澜的手指在舆图上又圈了几个地方,道:“这几处,我记得是沈家的产业。剩下这些人失踪的地方,也大多集中于城西一带。这难道是巧合吗?“
赵青这下沉默了。
一个巧合是巧合,两个巧合勉强是巧合……但多个巧合,可就不是巧合了。
傅世澜像是找到了方向,之前的疲惫而空:“这不是恶作剧,更不是简单的构陷。”
“这是一个知情者,在用他的方式给我们指路。说不定,这正是这一系列失踪案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