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以为典礼即将圆满结束,天音寺年轻一代的雄厚底蕴已展露无遗之际,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带着几分阴冷与戏谑,突兀地在广场边缘响起。
“天音寺不愧是佛门魁首,弟子个个佛法精深,令人叹为观止。”声音来自一群身着黑衣,周身缭绕着淡淡魔气的修士。他们人数不多,正是来自魔域的代表。
为首的是一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目光扫过高台上的天音寺弟子,最后落在弥空身上,继续道:“不过,在下早年游历时,曾听闻贵寺除弥空禅子外,还有一位了不得的下界天才,法号‘舒舟’。据说此人当年曾压得同辈诸多佛修抬不起头,天赋更在……呵呵,”他轻笑一声,意有所指,“在某些人之上。却不知,今日如此盛典,这位舒舟法师何在?莫非是瞧不上这封禅大典,还是贵寺有意藏拙?”
此言一出,广场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各方势力皆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目光在天音寺众僧和魔域来人之间逡巡。舒舟之名,在场一些年长或有消息来源者亦有耳闻,知道那是天音寺一位极其特殊的天才弟子,但近些年确实销声匿迹,罕有消息。
弥空神色不变,显然对此诘难早有预料。他双手合十,朗声道:“阿弥陀佛。舒舟师弟近年来于修行上偶有所得,正闭关潜修,以求勘破心障,明见真如。故未能出席此次大典,还望诸位见谅。”
“心障?”魔域领头人嗤笑一声,“怕是走火入魔,佛心不稳了吧?也罢,既然正主不在,那我等便换个方式请教。久闻天音寺乃佛门第一宗,禅理佛法冠绝天下。今日趁此良辰,我魔域不才,也想派一名弟子,与贵寺高徒切磋一番‘禅理’,不知天音寺,可敢接下?”
他刻意加重了“禅理”和“敢”字,挑衅意味十足。
弥空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但气势不堕,沉声道:“佛门广开,有教无类。诸位道友若有意悟佛论禅,贫僧虽不才,愿代为接下,以供参详。”
“好!有气魄!”魔域领头人大笑一声,随即侧身,对着身后一名一直闭目养神的年轻僧人恭敬道:“血禅子,该你出手了。”
“血禅子?!”
这个名字如同拥有魔力一般,刚一出现,便在广场上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许多宗门长辈脸色微变,年轻弟子则多是茫然与好奇。
“血禅子?是那个魔域近百年突然崛起的佛修?”
“据说他走的不是正统佛路,认为杀戮才是净化世间的唯一法门!”
“炼狱佛陀的传承者!他居然敢来天音寺?!”
议论声中,那名被称为血禅子的年轻僧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竟然是诡异的暗红色,其中仿佛有血海翻涌,尸骨沉浮。他面容算得上俊美,却带着一股邪异的戾气,身披一件暗红色的袈裟,上面绣着扭曲的黑色符文。
他一步步走向高台,每一步落下,脚下似乎都有无形的血色莲花绽放,空气中开始弥漫开淡淡的血腥气息,与天音寺原本祥和庄严的氛围格格不入。
洛冰凝、千江月等人感受到那股邪异而强大的气息,神色都凝重起来。镰忍不住小声问道:“前辈,炼狱佛陀是什么?听起来很可怕的样子。”
绝情道人眉头微蹙,传音解释道:“仙古时期,佛门有十位大彻大悟,证得佛陀果位的大能,被尊为‘十方古佛’。其中有一位,尊号‘至善佛’,本以慈悲心肠、普度众生而闻名。然而不知为何,在其晚年,性情大变,竟为了追求那虚无缥缈的‘永恒长生’,不惜掀起无边杀孽,以亿万生灵之血魂进行某种禁忌试验。”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沉重:“此举引来另外九位古佛震怒,联手将其镇压,打入无间地狱。然而那位至善佛怨气不散,竟在地狱秽土之中,凭借无边怨念与残留的佛力,转化为了‘炼狱佛陀’,执掌杀戮与毁灭的佛魔之道。后来,还是禅宗数位大能联手,以化身进入地狱,付出巨大代价才将其逼退,使其沉寂。没想到,悠悠万古,他的传承竟会再现于世,还被魔域所得。看来,魔域为了这次发难,处心积虑已久。”
台上,弥空面对血禅子,感受到那股如同实质的杀戮意念,心神高度集中。他深知来者不善,率先开口,声音恢弘,试图以正法压制邪气:“阿弥陀佛!佛曰,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敢问道友,若以杀戮为舟,以鲜血为桨,可能渡至彼岸?可能见得真佛?”
话音未落,弥空身后,那尊原本已经隐去的至明佛陀虚影再次浮现,金光大盛,试图驱散血煞。
血禅子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笑容却无半分暖意:“迂腐!世人愚昧,贪婪成性,欺软怕硬。你一味的慈悲劝告,换来的不过是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唯有以雷霆手段,施以无边恐惧,杀尽一切不服、不仁、不义之徒,方能令幸存者战栗,令恶行止息!以杀止杀,以战止战,方是真正的大解脱,大慈悲!些许必要的牺牲,换取世间长久太平,有何不可?”
随着他的话语,一尊更加庞大、更加凝实的暗红色虚影在他身后凝聚。那虚影同样呈佛陀盘坐之相,但周身缠绕着血色锁链,脚下踏着尸山血海,背后是燃烧的炼狱景象,正是那传说中的——炼狱佛陀!
两尊截然不同的佛影,一金一暗,一慈悲一杀戮,在高台之上的虚空中遥遥对峙。无形的场域扩散开来,让台下众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绝情道人凝神观战,对洛冰凝等人低声道:“注意看,这是佛门一种高深的意念交锋之法,名为‘通佛术’。并非比拼法力修为,而是以自身所悟的‘禅理’、‘佛道’进行印证。谁的佛法更契合天地至理,更能动摇对方的道心,谁便能胜出。心神之争,凶险异常。”
台上,弥空与血禅子并未动手,但交锋已然开始。
弥空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生命可贵,岂能因‘可能为恶’便轻易剥夺?我佛眼中,众生平等,皆有佛性。放下屠刀,尚可立地成佛!”
血禅子反驳:“等恶人拿起屠刀,造成的伤害已然无法挽回!防患于未然,在其为恶之前便彻底铲除,才是对善良者最大的保护!你救一人,可能纵容其未来杀百人!孰轻孰重?”
弥空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杀戮只会种下更深的恶因,缔结更重的业力,永坠轮回,何来解脱?”
血禅子冷笑:“我之道,便是斩断一切因果!以杀业涤荡世间,重定秩序!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便杀空地狱,看还有何物能阻我成佛!”
两人的语速越来越快,身后的佛影也随之激烈碰撞、纠缠。金色的佛光试图净化血煞,暗红的杀戮之意则不断侵蚀佛光。虚空之中,仿佛有无数梵唱与魔嚎同时响起,禅理与魔念交织,形成一片混乱而危险的意念领域。
台下众人看得目眩神迷,心旌摇曳。这等层次的佛理交锋,直指本心,许多道理甚至让他们自身都产生了动摇和思考。
然而,渐渐地,弥空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他所坚守的“至善”、“慈悲”之道,在血禅子那套逻辑自洽、极端却具有强大冲击力的“杀戮救世”理论面前,开始出现裂痕。尤其是血禅子不断以“保护多数”为借口,将杀戮合理化,这让弥空的慈悲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煎熬。
“若杀一人可救百人,杀否?”
“若杀百人可救万人,杀否?”
“若杀一城可救一国,杀否?”
血禅子的问题一次次冲击着弥空的道心。
“我……”弥空张口,想要反驳,却感觉自己的道理在对方那赤裸裸的“现实”与“结果”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身后的至明佛陀虚影剧烈晃动,金光迅速黯淡。
“噗——”
终于,弥空身躯剧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踉跄着几乎无法站稳。他身后的金色佛影发出一声悲鸣,彻底崩散开来。
败了!
天音寺禅子弥空,在佛理交锋中,败给了魔域的血禅子!
全场哗然!各方势力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谁能想到,堂堂天音寺倾力培养的禅子,竟然会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击败!
血禅子傲立台上,暗红色的瞳孔扫过台下震惊的天音寺僧众,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不屑:“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