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剧痛!混沌!
陈忠良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绞肉机的破布,在无尽的翻滚、撞击和荆棘的撕扯中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尖锐的岩石狠狠撞击着肋骨,枯枝如同鞭子抽打着皮肉,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深入骨髓的痛楚,意识在巨大的冲击下如同风中的烛火,随时会熄灭。唯一清晰的触感,是怀里死死抱着的那个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深蓝色文件夹!那是他用命换来的东西!哪怕肋骨被撞断,手臂被划烂,他也用尽最后一丝本能的力量,蜷缩着身体,将它护在胸前!
不知翻滚了多久,下坠的势头终于被一丛茂密的、韧性十足的荆棘灌木强行阻住!巨大的惯性让他整个身体狠狠砸进灌木丛深处,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枝叶断裂的噼啪声!
“呃…” 陈忠良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痛哼,眼前金星乱冒,彻底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左腿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像是断了。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口鼻之间,混合着泥土、腐叶和荆棘汁液的刺鼻气味。冰冷的夜雾如同湿冷的裹尸布,紧紧包裹着他。
头顶上方,悬崖边的混乱依旧清晰可闻。刺目的警车探照灯光柱如同巨大的白色利剑,在浓雾中疯狂扫动切割,将那片区域映照得如同白昼。尖锐刺耳的警笛声呜鸣不止,撕裂着山谷的死寂。威严的喊话声、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零星的、沉闷的枪声(似乎是警察在压制反抗),如同沸腾的油锅,在悬崖上方炸响。
“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目标中弹!目标中弹!”
“封锁所有出口!搜索崖下!快!”
脚步声朝着悬崖边缘快速移动,几道雪亮的光柱猛地刺破浓雾,朝着陈忠良坠落的这片斜坡扫射下来!强烈的光线穿透荆棘的缝隙,刺得他紧闭的眼睑一片血红!
“下面!斜坡下有动静!”
“发现目标!一个!好像受伤了!”
“快!放绳索!下去救人!小心!”
陈忠良的意识在剧痛和强光的刺激下,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清明。他听到了!警察!他们下来了!他得救了?!
巨大的狂喜和求生的欲望如同强心针,让他强行撑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几道穿着藏蓝色制服的身影,正利用绳索和工具,艰难地朝着他所在的灌木丛位置下降!手电光柱在他身上晃动。
“别…别过来…” 他想喊,提醒他们上面有杀手,有枪!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带血的嘶哑气流,虚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就在这时,他模糊的视线猛地捕捉到——就在离他坠落点不远的上方,一片相对平缓的乱石坡上!一个高大、踉跄的身影,正捂着腹部(陈忠良最后反手一刀劈中的位置?),在浓雾和光柱的缝隙间,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朝着山谷更深处、更加黑暗和崎岖的方向亡命奔逃!正是那个袭击者!他中枪了?还是被陈忠良砍伤了?他还没死!他在逃跑!
陈忠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想指着那个方向,想告诉正在下降的警察,但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在光柱的追逐和浓雾的掩护下,几个起落,迅速消失在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跑了!另一个目标跑了!朝西边山谷跑了!” 悬崖上方传来警察焦急的呼喊。
“一组跟我追!二组下去救人!快!” 威严的声音迅速下达指令。
几道下降的身影终于接近了陈忠良所在的灌木丛。强光手电刺眼的光线聚焦在他身上,照亮了他浑身泥污、血迹斑斑、多处被荆棘划破的惨状,以及他怀里那个紧紧抱着的、同样沾满泥污的深蓝色文件夹。
“伤者!伤者在这里!意识模糊!伤势很重!” 一个年轻警察的声音带着紧张和关切,蹲下身试图检查陈忠良的状况。
“小心!他怀里抱着东西!” 另一个老成些的警察警惕地提醒,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年轻警察小心翼翼地试图掰开陈忠良死死抱着文件夹的手臂,却发现他抱得异常之紧,如同焊死了一般。“同志?同志?能听见吗?我们是警察!你安全了!松开手,我们救你出去!” 他大声喊着。
安全了?陈忠良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飘忽不定。警察…文件夹…证据…徐长林…杀手跑了…
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那个试图掰开他手的年轻警察,嘴唇翕动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几个破碎的、带着血沫的音节:“证…证据…徐…徐长林…杀…杀…”
话音未落,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剧痛彻底淹没了他,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他最后的感觉,是几双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和腿,将他小心地从荆棘丛里抬了出来,以及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似乎被人用力从他怀里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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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李家坳,王磊所在的低矮土屋。
时间已近深夜。浓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粘稠冰冷,如同实质的胶水,将整个山村死死包裹。屋内,只有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在桌上跳跃,豆大的火苗将屋子里的人影拉扯得扭曲晃动,如同鬼魅。
王磊依旧一动不动地瘫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死人的青灰。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胸口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这具躯体里还残存着一丝生命之火。他维持着“深度昏迷”的假象,如同沉入最黑暗的海底,所有的感官却在剧痛的深渊里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着房间里的每一丝动静。
二牛蜷缩在墙角那把破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发出轻微的鼾声。长时间的看守和巨大的恐惧早已耗尽了他的精力。
突然!
砰!
一声粗暴的踹门声如同惊雷,猛地炸碎了屋内的死寂!
二牛被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茫然惊恐地看着门口。
徐长林高大的身影裹挟着一身冰冷的夜雾和浓重的戾气,如同地狱归来的煞神,一步踏了进来!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布满了熬夜的血丝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狂暴!他身后跟着那个如同影子般沉默的手下,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锐利。
“路通了?!”二牛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声音带着睡意和恐惧。
“通个屁!”徐长林猛地一声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狂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根本不理睬二牛,一双淬了毒般的眼睛死死钉在床上那具“活死人”身上,仿佛要用目光将他烧穿!
“王!磊!”徐长林一字一顿,声音如同冰碴子摩擦,带着赤裸裸的、被彻底激怒的杀意!他几步冲到床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王磊完全笼罩!“别他妈给老子装死!”
他猛地俯下身,脸几乎要贴到王磊那张青灰的脸上,冰冷的呼吸喷在王磊的皮肤上,带着浓重的烟草味和暴戾的气息:“我知道你听得见!你他妈一直醒着!耍老子是吧?啊?!”
他一把揪住王磊胸前的衣襟,将他上半身粗暴地拎离床板!剧痛如同千万根钢针瞬间刺穿了王磊的神经!断裂的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死死压制住喉咙里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惨嚎,身体在巨大的痛苦中本能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呃…嗬…”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呻吟,终于不受控制地从王磊紧咬的牙关里溢了出来。眼皮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巨大的痛苦中挣扎着想睁开,却又无力支撑。
这细微的反应,如同火星溅入了炸药桶!
徐长林眼中瞬间爆发出凶残的光芒!“妈的!果然在装!”他猛地将王磊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掼回床上!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王磊的身体在硬板床上剧烈地弹动了一下,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咙,顺着嘴角无声地溢了出来,暗红刺目。
“东西呢?!账本呢?!”徐长林彻底失去了耐心,声音拔高到破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他猛地抽出腰间的手枪!冰冷的枪口直接顶在了王磊的太阳穴上!那金属的死亡触感,瞬间冻结了王磊残存的意识!“说!再不说!老子现在就崩了你!让你去给郑国富陪葬!”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巨手,瞬间扼住了王磊的喉咙!冰冷的枪口紧贴着他的太阳穴,徐长林那狂暴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他知道,徐长林的耐心彻底耗尽了!下一秒钟,扳机就可能被扣下!
不能死!陈忠良…七号…证据…
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执拗的意念,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星火,在王磊即将彻底熄灭的意识深渊里顽强地闪烁!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
就在徐长林的手指因暴怒而微微颤抖、即将压下的瞬间!
床上,那具如同彻底破碎的躯壳,猛地爆发出一股回光返照般的、极其诡异的力量!
王磊那一直紧闭的、青紫肿胀的眼皮,猛地睁开!瞳孔在昏暗的油灯下骤然扩散,失去了所有的焦距,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如同深渊般的死寂!他的头,以一种极其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态,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向了徐长林的方向!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沾满暗红血沫的嘴角扭曲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哑气流!他的右手,那只被简陋夹板固定、肿胀发紫的手臂,突然如同被电击般剧烈地痉挛起来!手指扭曲着,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指向了——
不是徐长林!
不是门口!
也不是任何具体的方向!
而是指向了房间的角落!指向了那盏在桌上跳跃的、昏黄的煤油灯!或者说,是指向了煤油灯投在土墙上、那一片剧烈晃动的、如同鬼影般扭曲的…光影?!
“灯…灯…” 一个极其微弱、破碎到几乎无法辨认的音节,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呓语,从王磊剧烈颤抖的嘴唇间挤了出来。
紧接着,他眼中的那点诡异的光亮如同燃尽的烛火,瞬间熄灭!眼皮重重地合上!身体猛地一僵,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然后彻底瘫软下去!胸口那点微弱的起伏,也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止!嘴角溢出的暗红血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仿佛耗尽了生命最后一点能量,完成了这诡异莫名的动作和呓语后,他彻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