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盟的信使骑着快马冲出云漠镇时,马鞍两侧的布袋里装着两样东西:左边是刚印好的《龙盟农桑律》,右边是封在蜡丸里的“漠三号”稻种。马蹄踏过结霜的路面,把晨曦溅成碎金,仿佛要把这两样东西,种进更远的土地里。
“这批稻种要送抵西疆六镇,”林缚站在镇口,看着信使的身影变成远方的黑点,对身边的苏眉说,“西疆的沙土硬,得让他们按册子上的法子泡种——用温水浸三个时辰,再裹上草木灰,能防沙地里的虫子。”
苏眉手里攥着张手绘的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各地土壤特性:红土区画着稻穗,沙地区标着水壶,盐碱地旁特意画了棵耐盐草。“我派了三个农技师跟着去,手把手教他们育秧。西疆守将昨天捎信说,那边的兵卒一半是本地人,盼稻种盼得眼睛都绿了——他们的粮车去年被沙暴埋了半道,差点断了粮。”
正说着,议事厅方向传来喧哗。林武师快步走来,手里举着张羊皮卷:“盟主,南疆八族派来使者,说愿归附龙盟,条件是帮他们培育能在雨林里长的稻种——那边雨水多,普通稻子刚灌浆就烂在穗上。”
林缚展开羊皮卷,上面用南疆特有的藤汁画着雨林样貌: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地面布满腐叶,连阳光都透着股潮湿的绿。“雨林里温度高,稻子易倒伏,得培育矮秆品种。”他指尖点在卷中一处空白,“让农技师们把‘漠三号’和当地野生稻杂交,野生稻的茎秆有绒毛,能防霉菌,正好用上。”
苏眉立刻在笔记本上记下:“明日让育种坊准备五十组杂交组合,重点观察茎秆硬度和抗病性。”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北境的冻土镇也派了人来,说他们的麦子总过不了冬,想试试咱们的稻种能不能改成耐寒品种。”
林缚望向北方,那里的雪线比云漠镇低了百丈,听说冻土镇的土地冻得比石头还硬,春天化冻时,泥浆能陷住马腿。“把‘漠三号’的种子挑出颗粒最饱满的,送到育种坊做低温试验,”他对林武师说,“让北境的人等着,龙盟的稻种,能在雪地里扎根。”
不出半月,西疆传来消息:首批“漠三号”试种成功,在沙地里长出的稻苗比当地品种壮实三成,农技师们发明的“沙丘育苗法”——把稻种播在竹筐里,再埋进半沙半土的垄沟里,既能保水又不烂根——被信使写进加急文书里,后面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林缚把文书贴在议事厅的“龙盟纪事板”上,旁边已经贴满了各地传来的消息:东海岸的盐渍地试种耐盐稻成功,亩产虽不如云漠镇,却比种芦苇多收了两石;中部丘陵的梯田里,“漠三号”的矮秆变种抗住了山洪,穗子还保持着饱满;最让人振奋的是南疆雨林,杂交稻种在腐叶土里扎了根,虽然长得慢,却没像当地稻种那样烂穗,农技师在文书里画了个举着稻穗的小人,旁边写着:“这里的人说,从没见过稻子能在树底下结果实,龙盟的种子,是带着骨气来的。”
龙盟的名气像稻穗抽芽一样,往四面八方蔓延。过去青州王的地盘里,有十几个镇子偷偷派来联络员,有的带着当地的土壤样本,有的背着装着麦粒的布包——那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东西,想换龙盟的稻种和《农桑律》。
林缚让人在云漠镇建了座“龙盟驿馆”,专门接待这些联络员。驿馆的院子里辟了块试验田,分了十几个小块,种着各地送来的作物,旁边插着牌子,写着“待改良”。联络员们白天在试验田跟着农技师学技术,晚上围着篝火听林武师讲龙盟的军规,当听到“谁敢强征农户的粮食,先问龙盟的枪答不答应”时,有人忍不住抹起眼泪——他们过去,哪敢想“农户的粮食”能被这么当回事。
入冬时,驿馆里的试验田结出了第一批跨地域改良稻种:用西疆沙地稻和云漠稻杂交的“漠西一号”,秸秆硬得能当柴烧;用南疆雨林稻和耐盐稻杂交的“漠南一号”,穗子上带着层细毛,再也不怕霉菌。联络员们捧着新稻种,像捧着稀世珍宝,有人说要把种子缝在贴身的布袋里,有人说回去就把龙盟的《农桑律》刻在石碑上,立在镇子最中间。
林缚站在驿馆的了望台上,看着联络员们背着稻种和文书启程,他们的脚印在雪地上连成线,像无数条根须,从云漠镇往外延伸。他忽然想起苏眉埋在广场下的“同土同生”陶缸,此刻缸里的七粒稻种,想必已在不同的土地里发了芽,就像龙盟的名字,不再只是面旗子,而是成了种信念——相信稻种能战胜土地的贫瘠,相信规矩能挡住强权的贪婪,相信普通人的饭碗,能撑得起一个势力的根基。
雪下了整夜,议事厅的灯亮到天明。林缚在灯下修改《龙盟农桑新律》,把各地传来的好法子都加了进去,比如西疆的“沙丘育苗法”、南疆的“腐叶堆肥术”。笔尖划过纸页,留下沙沙的声响,像在说:所谓势力,从来不是靠抢来的地盘有多广,而是看能让多少土地长出粮食,能让多少人安心地把种子播进土里,等着它们发芽、开花、结果——就像龙盟的稻种,落到哪,就在哪扎根,长出一片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