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魔渊边缘的警戒符文突然亮起时,林缚言正在给纹生堂的灯笼换灯芯。石砚刚从山下带回新酿的梅子酒,阿烬正缠着云书教他写“平安”二字,墨汁溅得少年鼻尖都是黑的。
“嗡——”
符文震颤的闷响从西北方传来,像巨石投入静水,瞬间搅乱了堂内的闲适。林缚言捏着灯芯的手一顿,抬头望去,只见锁魔渊方向的夜空泛起紫黑色的光晕,那是魔气溢散的征兆。
“我去看看。”石砚猛地站起,符剑已握在手中。
“等等。”林缚言放下灯芯,指尖在桌面上快速划过,一道金纹顺着木纹蔓延,在桌角凝成面水镜。镜中景象让他眉头微蹙——锁魔渊的封印竟出现了一道裂痕,黑气如蛇般窜出,正缠绕上附近的几株古树,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不是魔气反扑,是封印本身在松动。”林缚言沉声道,“上次镇压时,地脉受到牵动,怕是灵脉衔接处出了缝隙。”
阿烬立刻收敛了玩闹的神色,狐尾绷得笔直:“我去通知药老和村民,让他们待在结界内不要出来。”
“云书,把我们储备的‘固灵膏’带上,裂缝处的灵脉会受损,可能需要紧急修补。”林缚言一边吩咐,一边取过墙上的佩剑,金纹在剑身上流转,“石砚,随我去渊边,先稳住裂痕,别让魔气扩散。”
三人分工明确,动作迅速。当林缚言和石砚赶到锁魔渊时,紫黑魔气已在半空凝成漩涡,几棵被缠绕的古树正发出痛苦的呻吟,树皮开裂,露出里面焦黑的木质。
“用‘缚灵阵’!”林缚言低喝一声,佩剑插入地面,金纹如蛛网般铺开,将魔气漩涡罩在中央。石砚的符剑紧随其后,朱砂符纹与金纹交织,在半空织成道坚固的屏障,将窜出的黑气一点点逼回裂痕。
“这裂缝比想象中深。”石砚额角渗出细汗,“灵脉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边缘毛毛糙糙的。”
林缚言凑近裂痕细看,果然见封印符文的断口处有细碎的齿痕,像是某种小型魔物在暗中侵蚀。他忽然想起王阿婆白天说的话——前几日有村民看到渊边闪过几只灰毛小兽,当时只当是普通野兽,现在想来,怕是魔气催生的“噬灵鼠”。
“这些小东西以灵脉为食,长期啃咬封印,才弄出这么个口子。”林缚言迅速判断,“石砚,你稳住阵眼,我去清剿噬灵鼠,绝不能让它们再扩大裂痕。”
说罢,他纵身跃下渊边的土坡,金纹在周身亮起,如同一盏移动的灯塔。噬灵鼠果然被光芒吸引,从乱石堆里窜出上百只,灰毛油亮,齿间闪着寒光,纷纷扑咬过来。林缚言剑光翻飞,金纹所过之处,噬灵鼠瞬间化为飞灰,却也惊动了更深层的魔物。
“吼——”
一声低吼从裂痕深处传来,竟是只藏在渊底的“骨爪魔”被惊动,半截枯骨手臂猛地从裂缝中探出,带着腥腐之气抓向林缚言后心。
“小心!”石砚的提醒声刚落,一道淡紫色的身影如箭般射来,狐尾甩出妖力形成的护盾,硬生生挡住了骨爪的一击。
“阿烬?你怎么来了!”林缚言又惊又怒,“不是让你留在结界吗?”
“村民都安置好了,药老说我速度快,能帮你清剿那些老鼠!”阿烬的狐尾还在微微发颤,却梗着脖子道,“而且,你忘了我鼻子灵吗?这些魔物身上的臭味,隔着三里地我就能闻出来!”
说话间,他已化作道紫影窜入乱石堆,狐爪弹出锋利的指甲,每一次扑击都精准地撕碎一只噬灵鼠,妖力与金纹在渊边交织出绚烂的光网。
林缚言心中一暖,再无暇分心,剑光愈发凌厉。石砚在阵眼处高声喊道:“云书带着村民送固灵膏来了!在渊边西侧!”
西侧的火光摇曳,隐约能看到云书和几个村民的身影,他们举着灯笼,在魔气边缘小心翼翼地涂抹着膏体,将固灵膏抹在裂痕周围的岩石上。那膏体遇魔气便泛起金光,竟在缓缓修补着封印的缺口。
“加把劲!”林缚言喊道,“固灵膏起作用了!”
金纹剑劈开最后一只噬灵鼠,他转身面对那截骨爪,与阿烬背靠背站在一起。少年的狐尾轻轻扫过他的手背,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一起?”阿烬问。
“一起。”林缚言答。
金纹与妖力同时爆发,如两道奔涌的溪流汇入一处,猛地撞向骨爪魔。“滋啦”一声,骨爪在强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缩回了裂缝深处。与此同时,石砚催动缚灵阵,将最后一缕魔气压回渊底,云书和村民们涂抹的固灵膏已在裂痕表面凝成层金膜,将缺口牢牢封住。
夜空的紫黑光晕渐渐褪去,锁魔渊重归平静,只剩下风吹过渊边的呼啸。
林缚言拄着剑喘息,阿烬瘫坐在地,狐尾有气无力地搭在他腿上。石砚走过来,递过水壶,目光扫过渊边——刚才被魔气缠绕的古树旁,不知何时多了几盏灯笼,是村民们悄悄挂上去的,昏黄的光顺着树干流淌,竟让枯萎的叶片边缘泛起了一丝绿意。
“你看。”石砚指着那抹绿,“连草木都在拼命活过来。”
林缚言望去,心中忽然一片澄澈。锁魔渊的魔气再凶,也抵不过这一盏盏汇聚起来的灯火——有阿烬奋不顾身的妖力,有石砚沉稳的符阵,有云书和村民们笨拙却坚定的修补,还有自己手中这柄始终向前的剑。
远处的纹生堂灯火通明,像是黑夜里的航标。阿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笑了:“回去吧,我猜药老肯定煮了姜汤。”
“算你猜对了。”林缚言伸手拉起他,金纹在两人相触的地方轻轻闪烁,“而且,石砚带的梅子酒,也该开封了。”
石砚立刻接话:“还得加两碟阿婆送的栗子,这才叫圆满。”
三人相视而笑,笑声顺着风飘向渊边的灯笼,那些灯火仿佛也被逗乐了,摇曳得愈发欢快。锁魔渊的阴影里,似乎还残留着魔气的嘶吼,但在这片温暖的光亮中,那嘶吼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如同即将被晨光驱散的最后一点夜影。
回去的路上,林缚言回头望了一眼。锁魔渊的封印金膜上,倒映着漫天星光和人间灯火,那光芒漫过渊边的岩石,漫过枯萎的古树,漫过每一道曾经的伤痕,最终落在他腕间的金纹上,温暖而明亮。
他知道,只要这灯火不灭,锁魔渊便永远只能是深渊,成不了气候。而这人间的光,会一年年、一代代,永远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