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水道的积水没过脚踝,带着铁锈味的寒意顺着裤管往上爬。林野靠在凿出的岩壁凹洞里,右手握着那柄刻着“天枢”的青铜短刀,刀刃在火把的光线下映出他紧绷的脸。阿正蹲在对面,手里捧着个铅制托盘,里面的星核石碎片泛着蓝绿色的光,将少年的瞳孔染成同样的颜色,辐射仪放在旁边,指针在0.36Sv\/h处微微颤动。
“真的要这样吗?”阿正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在托盘边缘蹭了蹭,那里还留着昨夜搬运星核石时被碎片划出的细小伤口,“长老说这只是最后的备选方案,我们或许还有……”
“没有或许了。”林野打断他,左手解开皮甲的系带,露出小臂内侧光洁的皮肤。火把的光影在他肌肉的轮廓上流动,靠近肘部的位置,有块淡青色的胎记,形状像片展开的枫叶——这是守卷人血脉的标记,在辐射场中会随能量强度变色,此刻正泛着微弱的青光。
托盘里的星核石碎片被打磨成了细长的梭形,尖端锋利如刀,表面的螺旋纹路与尖塔能量矩阵的逆向图谱完全吻合。老周临行前用泽中异草汁液浸泡了整整三个时辰,那些纹路里还残留着深绿色的痕迹,在火光下像某种活物的血管。
“会很疼。”林野的手指在胎记上方两寸处比划着,那里的皮肤下是尺骨与桡骨之间的缝隙,“长老说这里的神经最少,却离血脉最近,能让星核石的能量顺着经脉走,直达心脏。”他突然抓住阿正的手腕,少年的脉搏快得像擂鼓,“你要是怕,可以转过头去。”
阿正猛地抽回手,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套简陋的工具:磨尖的青铜针、浸过桐油的麻线、还有块烧得发黑的铁片。“我才不怕。”他把铁片凑到火把上烤,金属受热的“滋滋”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去年你帮我挑脚底板的刺时,比这疼多了。”话虽如此,他的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被牙齿咬碎。
林野没再说话,只是将青铜短刀的刀刃在火把上燎了燎,高温让金属泛起淡淡的红光。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握拳,右臂的肌肉瞬间绷紧,青筋像蚯蚓般凸起。当刀刃贴上皮肤时,他能感觉到金属的灼热和皮肤的战栗,两种感觉在0.36Sv\/h的辐射场中交织,形成奇异的麻痹感。
“等一下!”阿正突然按住他的手,少年从怀里掏出片干枯的泽中异草叶子,塞进林野嘴里,“咬着这个,别咬坏了舌头。”叶子的苦涩味瞬间在林野的口腔里炸开,像吞了口熬了三天的药汤。
刀刃切开皮肤的瞬间,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只有一阵尖锐的麻痒,像有无数只蚂蚁顺着血管往上爬。林野的额头立刻渗出冷汗,在火光下亮晶晶的,他死死咬着泽中异草,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是牙龈被自己咬出血了。
“深了……再深一点……”阿正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刀刃在林野的皮肉里游走,“看到白色的骨头了吗?长老说要贴着骨膜切,才能避开主要的血管……”
林野点点头,腾出右手调整刀刃的角度。青铜与骨骼摩擦的“咯吱”声让阿正猛地别过头,少年的肩膀剧烈起伏,却死死咬着嘴唇没发出一点声音。当切口的长度达到两指宽时,林野抽出刀,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在火把的光线下像条扭动的红蛇。
“快!放进去!”林野的声音含糊不清,嘴里的泽中异草已经被嚼成了烂泥。
阿正颤抖着拿起托盘里的星核石碎片,梭形的石片在他掌心发烫,蓝绿色的光比刚才亮了三倍。当碎片接触到林野的血液时,突然发出“嗡”的一声轻响,表面的螺旋纹路像活过来般转动,将涌出的血液吸成细小的红线,顺着纹路爬升。
“它在动!”阿正的声音带着惊恐,碎片在他手中突然变得滚烫,迫使他松手。石片掉进切口的瞬间,林野发出一声闷哼,全身的肌肉都痉挛起来,右手死死抓住岩壁的凸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缝里渗出细小的血珠。
星核石碎片像长了脚般往肉里钻,切口周围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肿胀,血管里的血液仿佛被染成了蓝绿色,在皮肤下游动,像无数条细小的光蛇。林野的胎记突然变得异常明亮,淡青色的光芒透过皮肤,与手臂里的星核石形成呼应,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诡异的光晕里。
“疼……疼……”林野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的冷汗滴落在地上,与积水混在一起。他能感觉到星核石在沿着骨头往上爬,每动一下,就有一阵剧痛从手臂直冲头顶,像被人用烧红的铁钎从骨头里穿过。
阿正抓起烤热的铁片,闭着眼睛按在林野的伤口上。“嗞啦”一声,白色的蒸汽冒了出来,带着股焦糊的味道。林野的身体猛地弓起,像条被钓上岸的鱼,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滴成串。
“对不起……对不起……”阿正一边道歉一边用青铜针缝合伤口,麻线穿过皮肉的“沙沙”声里,他的眼泪也掉了下来,砸在林野的手臂上,与血水混在一起,“长老说必须趁热封住伤口,不然星核石会跑出来……”
缝合到第五针时,林野手臂里的星核石突然停止移动,蓝绿色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淡淡的荧光。切口周围的肿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皮肤的颜色也恢复了正常,只有缝合的线迹像条丑陋的蜈蚣,趴在那里微微发亮。
林野瘫靠在岩壁上,胸口剧烈起伏,嘴里的泽中异草早已不知被吐到了哪里。他看着自己的右臂,那里的皮肤下有个明显的凸起,像块没长好的骨头,用手指一碰,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轻微跳动,频率与自己的心跳完全一致。
“动……动一下试试。”阿正的声音带着试探,手里还攥着那根没缝完的麻线。
林野缓缓抬起右臂,肌肉收缩的瞬间,伤口传来一阵撕扯般的疼痛,但比刚才的剧痛轻了很多。当他尝试握拳时,奇迹发生了——皮肤下的凸起竟然跟着移动,蓝绿色的光芒在指节处隐隐发亮,辐射仪的指针突然跳到0.38,又迅速回落。
“管用了!”阿正的声音里爆发出惊喜,他指着林野的指尖,那里渗出了一滴蓝绿色的液体,落在地上的积水里,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星核石的能量真的顺着血脉走了!”
林野没有说话,只是反复握拳、伸开,感受着异物在体内的存在。疼痛还在,却像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随着呼吸的节奏起伏。他突然想起长老给他的那根晶体管,里面封存的暗红色液体——那是用自己的血混合逆螺旋粉末制成的,现在看来,长老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还疼吗?”阿正用干净的麻布擦去林野手臂上的血污,动作轻得像在抚摸易碎的典籍。
林野摇摇头,又点点头。他能感觉到星核石在缓慢地释放能量,像个微型的炉子,在骨头缝里燃烧,热量顺着血管流遍全身,最后汇聚到腕间的胎记处,形成一个温暖的循环。这种感觉很奇妙,既陌生又熟悉,像与生俱来的本能被突然唤醒。
水道深处传来隐约的“沙沙”声,是噬铁虫群移动的声音,距离他们大概还有半里地。阿正迅速收拾好工具,将带血的麻布扔进积水里,血渍在水中扩散开来,又很快被某种力量分解,变成细小的银灰色纤维——是星核石的能量在起作用。
“我们得快点走。”林野站起身,右臂的动作还有些僵硬,但已经能正常活动。他抽出那柄青铜短刀,当握住刀柄的瞬间,手臂里的星核石突然发亮,刀身也泛起淡淡的蓝绿色,与尖塔能量矩阵的逆向纹路完全同步,“它能和武器共鸣。”
阿正望着他手臂上的缝合线,突然想起典籍库那些被虫蛀的书页,也是这样用麻线一针一线修补好的。“就像修补典籍一样。”少年的声音带着若有所思的笃定,“把碎掉的拼起来,虽然有痕迹,却能比以前更结实。”
林野的目光落在水道前方的黑暗里,那里的辐射雾比别处更浓,像团化不开的墨。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手臂里的星核石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发烫,像颗跳动的心脏。他知道,这个简陋的植入手术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前面——尖塔底层的母巢,净化者的阴谋,还有那些被隐藏了太久的秘密。
“走吧。”林野迈开脚步,积水在他靴底发出“哗啦”的声响,在寂静的水道里传出很远,“让它们看看,被修补过的,有多结实。”
阿正快步跟上去,火把的光芒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两条正在愈合的伤口。林野手臂上的缝合线在光线下微微发亮,皮肤下的星核石随着他的步伐,释放出一圈圈蓝绿色的涟漪,将周围的银灰色纤维无声地分解、消融,在布满危机的水道里,开辟出一条短暂而脆弱的通路。
水道尽头的微光越来越亮,那是通往尖塔底层的入口。林野能感觉到手臂里的星核石在加速跳动,与尖塔方向传来的能量波形成越来越强烈的共鸣。疼痛还在,却变成了某种指引,告诉他离目标越来越近,离真相越来越近。
他最后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口,那里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烫,缝合线的痕迹在蓝绿色的光芒中变得模糊。就像阿正说的,虽然有痕迹,却比以前更结实了。林野握紧了青铜短刀,刀身的光芒与他眼中的决心融为一体,在前往尖塔的黑暗道路上,闪烁着不灭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