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上的羊肉串还在滋滋冒油,案上的炒菜余温未散,众人的筷子刚放下,帐外的空地上便漾起一阵满足的喟叹。
杨广捏着根啃得干干净净的羊骨,指腹还沾着点油星,竟也不顾体面地用帕子蹭了蹭,咂着嘴道:“文渊这手艺,比御膳房的厨子多了股烟火气 —— 寻常的羊肉,竟能烤得外焦里嫩,连骨头缝里都透着香。”
他说着瞥了眼始毕,“你尝尝那盘爆炒羊杂,酸香带辣,配着饼子吃才叫绝。”
始毕可汗刚咽下一口炒菜,眼里还闪着惊奇。他自幼吃惯了水煮火烤的牛羊肉,哪见过这般热油快炒的做法?笋片脆嫩,肉片滑嫩,连带着汤汁都鲜得让人想舔勺。
他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叹道:“中原的厨子…… 竟能把肉炒得这般入味?比我们草原的烤全羊,多了些说不出的巧思。” 说着又夹了一筷子,喉结滚动得飞快。
李世民一手攥着羊肉串,一手端着酒碗,仰头灌了口酒,抹了把嘴笑道:“文渊这本事,不当将军不当商主,去长安开个馆子,保管门庭若市。”
李靖在旁点头附和,指尖敲着案几:“单这道辣子鸡,够让长安的酒肆抢着来拜师了 —— 外酥里嫩,辣得人冒汗,却又停不下筷子。”
帐内萧皇后用银簪挑了点凉拌菜,入口时眉梢微微扬起,对身边的珈蓝笑道:“这黄瓜拌得清爽,酸甜里带着点麻香,正好解了烤肉的腻。小九方才说这酱汁是文渊调的,果然有巧思。”
燕小九正捧着碗羊汤吸溜,闻言抬头笑道:“公子说啦,做菜跟做事一样,料要足,火候要准,还得懂搭配 —— 就像他说的‘荤素搭配,干活不累’。”
侍卫们围在最末的案几旁,早已没了拘谨。有人举着羊肉串跟同伴碰了碰,大声嚷嚷:“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香的烤串!文渊先生要是开铺子,我天天来捧场!”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你那点月钱够吃几串?不如求先生收你当徒弟,天天能蹭吃的!” 惹得一片哄笑。
始毕的突厥将领们起初还端着架子,此刻也早卸了拘谨,用小刀割着烤全羊的后腿肉,边吃边用突厥语低声赞叹,偶尔看向文渊的眼神里,少了敌意,多了几分实打实的佩服。
文渊见众人吃得酣畅,忽然拍了拍手,扬声笑道:“各位别光顾着吃菜,来尝尝这酒!”
他拎起酒坛往自己杯里斟了满满一盏,琥珀色的酒液在陶杯中晃出细密的酒花,“这是我新琢磨的香型,叫‘酱酒’,劲头可不一般。” 说着他举杯起身,手腕一扬:“千里有缘来相会,今儿我这东道主,先敬各位远方的朋友!干了这杯!” 话音落,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嘴角还沾了点酒沫。
众人见状纷纷起身举杯,齐声应道:“干!” 谁知酒液刚入喉,帐前顿时热闹起来 —— 杨广刚抿了一口,脸腾地红了,喉间像被火烫了似的,忍不住 “咳咳” 咳起来,前襟溅了好几滴酒;始毕可汗更直接,酒液刚到舌尖就 “噗” 地喷了出来,酒星子溅在案几上,他捂着喉咙直摆手,眼里满是被呛的水光;李世民算是能喝的,可这酒入喉竟带着股霸道的烈劲,烧得他脖子都红了,半天说不出话,只能猛灌了口羊汤压惊。
那边的侍卫更是直接,对面被喷了一脸的不下四五个。更有几个直接离开座位,原地打转。
文渊瞧着这一片狼狈,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诸位别急啊!干杯是干杯,可这酒得品 —— 先在嘴里漱三圈,让酒气漫过舌尖舌根,再一点点往下咽,才能尝出里头的醇厚来。”
众人这才明白是被他捉弄了,却没人真恼。李世民抹了把嘴,指着文渊笑道:“你这小子,竟在酒里藏着机锋!” 说着依他的法子又斟了半杯,果然入口先是烈,随后竟漾开丝丝回甘,不由得点头,“嘿,这么一品,还真有股子说不出的醇厚。”
始毕可汗半信半疑地试了试,酒液在舌尖打了个转,那股灼烈竟真的柔了些,喉头的火烧感变成了绵长的暖,他忍不住用突厥语赞了句 “好酒”。
杨广也学着品了一口,咂咂嘴道:“先前是我孟浪了,这酒藏着后劲儿,果然得细品。”
文渊笑道:“大家都看到了,摆在你们面前的都是这种小酒杯。草原上的勇士一定会腹诽我小气。所以啊,就和大家开了个玩笑。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用小杯了吧。”
众人附和道:“知道了,知道了。”
帐前的笑声混着酒香漫开来,方才的拘谨彻底散了,连突厥将领们都跟着举杯,学着中原人的样子慢慢品着,脸上渐渐露出酣畅的笑意 —— 这杯带着恶作剧的酒,倒比千言万语更能拉近距离。
酒酣耳热时,夜色已漫过荒原。篝火噼啪跳动,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始毕可汗抬手示意,随行的侍卫便捧着马头琴坐下,指尖一挑,清越的琴音先漫了开来。 “草原夜色美 ——” 一名络腮胡侍卫开口,嗓音像被草原风磨过的铜器,浑厚里带着辽远的颤音。
“琴曲悠扬笛声脆,晚风吹送天河的星啊,汇入毡房闪银辉……” 歌声顺着风飘出去,混着篝火的暖光,竟真让人想起草原的夜 —— 星河垂落,毡房的灯火与星光交辉,牧人的笛声漫在风里。
帐前霎时静了,杨广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望着跳动的火苗,眼底竟泛起些微澜;李世民放下酒碗,指尖无意识地跟着节奏轻叩案几;萧皇后拢了拢衣袖,唇边噙着浅笑,似在跟着旋律回想什么。 “啊哈呵,啊哈呵……” 副歌起时,不知是谁先跟着哼了一句,接着便是一片细碎的附和。
歌声落时,余音还在草叶间打着转。始毕可汗端起酒杯,对杨广侧过身,声音里带着点感慨:“这曲子,还是文渊那小子去年去草原时,夜里独自唱的。被族里最老的佗哒老人听了去,记在心里教给孩子们,没承想竟传遍了草原。”
他呷了口酒,眼里闪着笑意,“草原人爱听这个,听着就像自家毡房前的星星月亮,亲得很。”
杨广望着篝火,指尖在杯沿摩挲。方才那歌声里的坦荡与温柔,竟让他暂时忘了雁门的围困,忘了帝王的威仪,只觉得那片从未踏足的草原,仿佛真在眼前铺展开来 —— 而那个唱着歌的文渊,竟像根无形的线,一头牵着中原的烟火,一头系着草原的星河。
风卷着歌声的余韵掠过,萧皇后轻声道:“倒是首通人心的曲子。”
文渊在旁嘿嘿笑:“去年喝多了,随口瞎唱的,没承想还能入了大可汗的耳。”
始毕可汗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的戒备早散了,只剩坦荡的笑意:“好曲子,不分胡汉。”
篝火又跳了跳,将众人的笑影映在帐布上,倒比白日里的谈判更像一场真正的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