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井壁往下淌,无数根细线一般,要把我和赵勇从地下往上拽。井盖刚撬开一条缝,外面的风就灌进来,带着铁锈和湿土味儿。我用战术笔卡住边缘,防止它回落,伸手摸了摸井口四周,冰冷的金属框上有半环形压痕,像是带履带的设备不久前碾过。
赵勇趴在我背上,左臂用皮带吊着,沉得像块铁。他呼吸贴在我后颈,又短促又热,右臂死死抓着我肩膀。刚才那一挤,门缝夹断的不只是动作,还有力气。我感觉他在咬牙,没哼一声。
“再撑一下。”我压低声音说。
井壁滑,全是青苔和泥浆。我蹬着墙上凹陷处往上爬,每动一下,肩胛骨就像被刀片刮。爬到一半,赵勇突然抽了口气:“下面……有光。”
我没回头,顺着他视线往下瞥一眼。
井底通道深处,合金门方向,隐约泛起蓝光,一闪一灭,节奏稳定。是信号模块还在响。它刚才死死吸在舱体接口上,我硬掰下来,现在放我内袋里,隔着布料都能感觉热度。
“别管它。”我低声说,“先出去。”
终于爬到井口,我先把赵勇推上去,自己跟着翻出。地面是废弃厂区排水沟,杂草比人高,远处是厂房黑压压的轮廓。雨没停,打在脸上生疼。我蹲下检查赵勇的伤,他左肩肿得厉害,皮肤发紫,脱臼时间越长,复位越难。
“能走吗?”我问。
“两条腿还能动。”他喘着气,“死不了。”
我没接话,从包里翻出一瓶冷水,浇在他肩头。他肌肉猛地一绷,喉咙滚出闷哼。我摸了摸关节位置,判断错位方向,但没动手,这里不行。没麻醉,没固定支架,贸然复位可能伤到神经。
我掏出信号模块。屏幕黑着,可边缘蓝光还在闪,频率和井底门后的光一样。我把它贴掌心,温度比体温高得多,像烧红的小铁片。
“这玩意儿……是不是坏了?”赵勇盯着它看。
“不是坏。”我说,“是在回应什么。”
我打开战术笔,调到最低亮度,照了照四周。井口边缘履带印清晰,半枚,编号刻在橡胶纹路里:R - 07。不是人踩的,是巡逻机器人。这种型号有热感和声波探测,但我们爬出来没触发警报,说明巡检路线没转回来。
“它们还在系统里运行。”我收起笔,“这个设施没完全关闭。”
赵勇靠着墙坐下,喘了几口:“那我们拿出来的东西……是不是早就被人知道了?”
我没回答。脑子里回放冷藏舱画面:玻璃上抓痕、干涸手印、编号04 - 789 - Ex。这不是五年前失踪案终点,是某个流程节点。“S - 7组终止运行”这句口令,不像销毁指令,像暂停。
我们得找安全的地方。
三公里外有废弃汽修铺,是我早年布下的临时落脚点。没联网设备,不在警方备案地址里。我和赵勇轮流搀扶着走,避开主路,专挑围墙和绿化带穿行。雨水把衣服全打湿,信号模块在口袋里一直发烫,像不肯冷却的心脏。
进屋后我立刻反锁铁门,拉上窗帘。屋里旧工作台上摆着李悦给的离线数据盒,改装过的U盘,能读非标准信号格式。我把模块插进去,按下启动键。
屏幕亮了。
文件列表跳出来,大部分是加密日志,打不开。但有段声纹记录清楚:“权限移交,S - 7组终止运行。”时间戳显示三分钟前,和我撞墙触发回溯时间吻合。更关键的是,旁边附带系统反馈日志:
【Ex - 04项目】状态变更:由“运行中”转为“休眠” 操作员权限认证:Zm - 09 同步指令:清除本地日志,保留核心数据链
Zm - 09。
我盯着字母,手指慢慢收紧。
这不是代号,是编号。警局内部人员权限体系格式。Z开头代表管理层;m是序列,09是个人识别码。霖安市刑警系统里,符合编号的只有一个。
但我现在不能动。
赵勇的伤得处理。我翻出医药箱,找到镇痛喷雾,喷在他肩上。他疼得直抽气,额头全是汗。我让他靠墙躺下,用毛巾垫住关节,慢慢施力,把骨头一点点推回原位。
他咬着毛巾没叫,直到“咔”一声轻响,肩膀复位。我用绷带固定他整条手臂,喂了两粒止痛药。
“谢了。”他靠在墙上,脸色发白,“接下来呢?”
“先确认一件事。”我说。
我打开笔记本,把线索摊开:04分局冷藏库调运记录、AN - 04铭牌、神经节样本标签、S - 7终止口令、Zm - 09编号。又翻出五年前档案副本,那起“医疗事故”案件:三名实验员离奇死亡,项目负责人被定自杀,但尸体没找到。
当时负责结案报告签字的,是郑铭。
我拿起笔,在纸上写下:
S - 7不是终点,是开关。
这个设施不是藏证据的,是激活某种状态的。我的犯罪场景回溯能力,从地下室接触仪器开始,不是偶然获得的。它像钥匙,特定信号频率下才启动。
刚才脉动的蓝光,就是唤醒它的信号。
“我们拿到的东西,”我低声说,“不止能证明活体实验存在。”
“还能证明什么?”
“证明有人一直在操控系统。”我合上笔记本,“包括我。”
赵勇没说话,盯着发烫的信号模块。
我把它放进屏蔽袋,切断信号传输。打开加密通讯器,输入摘要发给李悦。内容三行:
S - 7设施确认存在,与Ex - 04项目关联。 终止口令由Zm - 09执行,时间三分钟前。 模块信号与舱体共振,疑似能力触发源。
发送完,我删掉记录,拔掉电源。
“不报上级?”赵勇问。
“报了会被压下来。”我说,“这案子不在常规刑侦范畴。牵扯的不是一两个人,是运行五年的机制。我们不是查案,是拆炸弹。”
他点点头,闭眼休息。
我坐在桌边,盯着窗外的雨。远处厂区灯光模糊成黄晕,像水底的火。
信号模块在屏蔽袋里突然震动一下。
我以为是错觉。
紧接着,袋子自己动了,轻微挪半寸,像被无形力量推着。
我伸手去拿。
袋子刚离桌,里面传出极轻的“滴”声。
蓝光穿透布料,一闪又灭。
像是回应。
又像是提醒。
我知道它想说什么。
那个设施没关。
它在等下一个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