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透了,中转站的铁门缝不再灌冷风,反倒透出股又潮又闷的热气。我背靠墙,手指搭在终端模块外壳上,那金属壳没了凉意,被我捂得有点热乎。绿色信号灯闪了最后一下就灭了,好像被人从那头掐断了气。我没点开屏幕,也不敢看那行字——【别信李悦的破解进度。她查不到的东西,我能看见。——t7】。
赵勇在我旁边呼呼喘气,额头烫得厉害,脸烧得通红。他手指时不时动一下,像在梦里还想摸枪。我轻轻把他手塞进外套袖子,怕他乱动弄疼伤口。刚才那针镇痛剂撑不了多久,他得好好治治,但现在不行。
我拔下加密模块,塞进贴胸的内袋最里面。电源线还连着,我用战术刀绝缘柄拨开铜丝,只留一点点接触。只要有人想远程打开设备,电流一变我马上能知道。这不是信不信的事儿,是保命的底线。
我蹲下,把他往背上挪。他轻得不像个大男人,骨头硌着我肩膀,呼吸喷在后颈,热烘烘的。他没醒,就哼了一声,像做梦了。
“再挺一会儿。”我小声说,嗓子干得像砂纸擦铁皮。
我推开门,外面街道还是静悄悄的,但这安静变味了。不是清晨那种空荡的静,倒像是被人盯着的安静。我眼角扫到对面旧楼窗台,玻璃反光的地方变了,窗帘拉上了,边儿歪歪扭扭,像是急急忙忙拉上的。我低头看看影子,缩得短短的,阳光从背后照过来,正好把我藏在楼的阴影里。
我贴着墙根走,每一步都踩在影子和光的交界。赵勇压得我肩膀麻了,可我不能停。李悦说的接应点在城西工业区边上,一个废弃的物流调度站,以前我们队用过的临时监控点。我用暗语“老档案重启”发了确认信号,三分钟后,她回了个坐标,就这么几个字。
走了一公里,我拐进一条窄巷,巷尾停着一辆破皮卡,车门上贴着褪色的运输公司标志。我靠在墙边喘口气,把赵勇放下,让他靠着砖墙。他眼皮动了动,没睁眼,嘴里嘟囔了一句。
我没听清,只听到几个字:“t7……不是人……是系统……”
我没动,盯着他发紫的嘴唇。不是人?是系统?这话不像说胡话,倒像是被高烧从记忆深处翻出来的真相。我记下来了,没多问。现在问也没用。
我抬头看看巷口,阳光斜着照进来,照在一辆废弃货车上。那车半截陷在泥里,车门锈得快掉了,上面有个标记——一道细长的刻痕,弯成圈,中间有个倒三角。我认得这个符号。这是EL - 9F信标的核心标志,和“幽灵”节点七的加密头一模一样。
我走过去,伸手摸摸那道刻痕。金属边儿很锋利,划破了指尖,留下一道小血痕。我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手心贴紧车门。
“犯罪场景回溯。”
脑袋像被锤子砸了一下,太阳穴疼得厉害,一直疼到后脑。眼前一下子黑了,接着闪过一些画面——
晚上,下雨。这辆货车在高速上跑,车灯照亮雨幕。副驾驶坐着个戴白面具的男人,脸上没五官。他手里拿着一个U盘,接口是少见的六角星形,边儿上发红光。他把U盘插进车载终端,屏幕一闪,GpS信号立马变了,地图上的光点从城南跳到城北,又跳到东区,像被人拖着的光标。
驾驶座没人,车自己开着。
画面到这儿突然没了,我腿一软,跪在地上,鼻子一热,血顺着上唇流下来,滴在泥里,砸出个小坑。
我喘着气,手抖着从战术裤口袋里掏出记号笔,在左手腕内侧画下那个U盘的样子——六角星接口,边儿上发红光。画完,我盯着线条,心还怦怦跳。这不是普通的运输活儿。他们在改路线,用技术藏起真正的去向。那辆车,根本不在系统登记的运输名单里。
我抹了一把鼻血,站起来,重新背起赵勇。他呼吸更弱了,身体烫得吓人。我加快步子,走出巷子,绕到主路边上。
二十分钟后,我躲在一个废弃加油站的雨棚下,把加密模块接上电源,发了条加密消息:“查车牌‘霖c - 7K286’,最后一次通行记录。”
不到一分钟,李悦回消息:“这车牌的车报废了,去年九月注销了。但过去十二小时,城北货运区的监控拍到三次,GpS信号一样。”
我盯着车牌号,和我回想起来的数字能对上。假车,假信号,真运输。
“接着盯着用这个GpS信号的车,”我回消息,“查查调度频段,有没有没加密的对讲机声音。”
我收起设备,抬头看向城北。货运码头3号仓。“t7”说的地方。可要是GpS是假的,他们不会去那儿。
我正想着,模块又震了一下。
李悦的消息来了:“收到一段没加密的对讲机声音,频率有点偏,内容断断续续——‘3号仓清空,转b7。再说一遍,转b7。’背景有嗡嗡声,正在录音分析。”
b7。
我马上在脑子里想出城北货运区的地图。b7不是公共仓库,是旧冷冻仓库群里的一个,十年前设备坏了不用了,现在是“猛虎帮”租的黑仓。周雄他们叫它“冰窟”,因为里面冷,尸体放半个月都不坏。
他们要把货搬到b7。
我摸摸手腕上画的U盘,又想起回忆里的六角星接口。那不是普通的存储设备,是某种加密终端的专用钥匙。能插进车载系统、马上改GpS的,肯定不是街上小黑客能有的东西。
这背后有人懂技术帮忙。而且这人熟悉警局和“幽灵”的系统。
我低头看看赵勇,他还昏迷着,嘴唇动了动,像在念叨什么。我没听清,就看见他脖子上的血管跳了跳。
我把他往上托了托,接着走。
不能再等了。李悦破解还得时间,可敌人已经行动了。要是我们不动,等他们把货藏进b7,再找出来就难了。
我沿着工业区边上的排水渠走,躲开主路监控。头顶高压线嗡嗡响,和李悦说的声音有点像,但更尖。我记下了这个不一样的地方。
两小时后,我们到了物流调度站。这地方比我记得的还破,铁皮屋顶塌了一角,院子里堆着生锈的集装箱。我把赵勇放在最里面的值班室,用急救包里的退烧贴给他敷额头,又喂了半支电解质液。
我打开加密模块,连上李悦弄好的临时网络。
“我看到了运输车的真实情况。”我小声说,“车牌是假的,GpS被改了。他们用一个特别的U盘插进车载系统,信号马上就变了。我画下了接口样子,发给你。”
我拍了照发过去,几秒后李悦回消息:“六角星接口……这不是民用的。我查了内部技术档案,只有市局五年前不用的‘天网 - 3’监控终端用过这种设计。后来都收回去了,按理说外面不该有。”
我心里一紧。
“天网 - 3”?那是郑铭弄的项目,后来因为毛病太多停了。要是这个U盘是“天网 - 3”的,那就说明——
有人从警局里拿出淘汰设备,改了改用到黑市运输上了。
我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在桌上划着。划着划着,划出两个字母:t7。
赵勇突然咳嗽了一声,我回头看他,发现他睁开了眼,眼神迷迷糊糊,但能看清东西。
“你说……t7不是人。”我蹲到他旁边,“啥意思?”
他张嘴,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声音:“t7……是旧监控系统的……测试代号。我们……当年……封存的……系统……”
话没说完,他又晕过去了。
我坐在地上,背靠墙,脑袋里乱得像有电流乱窜。t7不是人,是系统。在终端留言的“t7”,可能不是叛徒,而是——一个没完全关掉的程序?藏在废弃网络里的幽灵?
可它为啥帮我们呢?
我拿出战术刀,刀身凉凉的。我拿在手里转了转,刀尖对着门口。
外面,阳光斜照进院子,照在一个生锈的信号接收器上。那东西破破烂烂的,就在这时,我听见它里面轻轻响了一声——
和李悦录下的声音频率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