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界深处,一片被上古魔气侵蚀、法则扭曲的险恶之地,名为“葬魔渊”。此地终年魔云笼罩,大地龟裂,流淌着灼热的岩浆,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智混乱的魔啸与腐朽气息。即便是化神修士,也不敢轻易踏足此地深处。
凌谕的身影,正行走在这片荒芜死寂的魔土之上。他的步伐看似缓慢,却每一步都跨越千丈,周身散发着一层淡淡的混沌光晕,将侵蚀而来的魔气无声无息地湮灭、同化。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巨网,扫过这片区域的每一个角落,搜寻着可能存在于此地的古之圣人遗迹或通往更高层次世界的线索。
然而,他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并非因为此地的凶险,而是因为……在他的神识感知边缘,有六道熟悉又微弱的气息,正如同跗骨之蛆般,顽强地、却又无比艰难地,尾随在他身后极远的地方。
正是雷烈、苏婉、冷月、韩小飞、石坚、石毅六人!
他们显然动用了某种秘法或异宝,才能勉强追踪到凌谕圣人境移动时留下的、几乎微不可察的法则涟漪。但葬魔渊的凶险,远超他们的想象。凌谕能清晰地“看到”,他们六人正陷入一场又一场惨烈的苦战,与从魔气中滋生出的各种诡异魔物搏杀。
“哼,不知死活。”凌谕心中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与冰冷。以他如今的心境和实力,这六人的存在,如同蝼蚁试图追逐巨龙的脚步,除了徒增烦恼与潜在的麻烦,毫无意义。他只需心念一动,加快速度,便能轻易将他们彻底甩开,甚至……引动更强的魔物,让他们葬身于此。
这个念头刚起,一股属于凌谕本尊的、视众生如草芥的冷漠,便占据了上风。
然而,就在他准备付诸行动的前一刹那——
脑海中,属于林羽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骤然泛起波澜!
他“看到”了雷烈豪迈的笑容,苏婉温柔的关切,冷月清冷的信任,韩小飞的机灵,石家兄弟的沉默守护……看到了七人在云梦山脉瀑布下共同修炼,在黑风山脉并肩对抗强敌,在万载玄冰原上相互依偎、生死与共的一幕幕!
尤其是……苏婉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时,那苍白而决绝的笑容,以及那句气若游丝的话语:“替我们……照顾父母……可不要……嫌麻烦啊……”
还有他(林羽)最后对凌谕本尊的恳求:“我的真身那么强大,照顾照顾我出生入死的生死之交们很难吗?”
这些画面,这些声音,如同最锋利的针,刺入了凌谕那被层层冰封的心湖深处!
“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在凌谕心底响起。那冰冷的不耐,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是无奈?是怜悯?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林羽”本源的不忍与责任?
“毕竟……也曾是我的一部分。”凌谕低声自语,终究还是放缓了脚步。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出手相助,只是不再刻意拉开距离,任由那六人在后方,凭借自己的力量,艰难地追逐着,挣扎着。
他倒要看看,这份所谓的“情谊”与“执着”,能支撑他们走到哪一步?又能……为他带来怎样的“变数”?
然而,葬魔渊的凶险,远超六人的预估。起初,他们还能应付元婴级别的魔物,但随着不断深入,出现的魔物越来越强,甚至开始出现化神初期的魔将!六人虽配合默契,底牌尽出,但也开始险象环生,个个带伤,灵力消耗巨大。
凌谕的神识始终笼罩着他们,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他看到雷烈为掩护众人被魔将利爪撕开胸膛,看到冷月剑折人伤,看到苏婉治疗灵力近乎枯竭,看到韩小飞身法被魔气迟滞险死还生,看到石家兄弟战阵被破,吐血倒飞……
六人的眼神,从最初的坚定,渐渐染上了绝望,但……却没有一人后退!他们依旧咬着牙,燃烧着精血,死死地朝着凌谕气息消失的方向,艰难前行!
这份近乎愚蠢的执着,让凌谕冰冷的心,再次泛起了一丝涟漪。
终于,当六人闯入一片魔气格外浓郁、地面布满诡异符文的盆地时,异变陡生!
轰——!!!
盆地中央的魔气猛然沸腾,一尊高达百丈、身披狰狞骨甲、手持巨斧、散发着化神后期巅峰恐怖气息的远古魔帅,撕裂大地,咆哮而出!那威压,如同山岳般碾压下来,瞬间让本就重伤力竭的六人,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完了……”雷烈眼中露出绝望。苏婉闭上了眼睛,泪珠滑落。冷月紧握断剑,指节发白。韩小飞吓得脸色惨白。石坚石毅试图挣扎,却被魔威死死压在地上。
魔帅猩红的眼眸锁定了六只“蝼蚁”,巨斧扬起,毁灭性的魔光开始凝聚,要将他们彻底碾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唉……”
一声仿佛穿越了时空的、带着无尽复杂意味的叹息,轻轻响起。
下一刻,就在那毁灭魔斧即将落下的瞬间,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六人与魔帅之间。
黑袍,白发,身姿挺拔,正是凌谕!
他甚至没有看那恐怖的魔帅一眼,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对着那凝聚了滔天魔威的巨斧,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法则的剧烈碰撞。
那尊化神后期魔帅连同它那柄仿佛能开天辟地的巨斧,就在凌谕这轻描淡写的一拂之下,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粉笔画,无声无息地……消散了!连同周围浓郁的魔气,都被净化一空,仿佛从未存在过!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劫后余生的雷烈六人,全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们甚至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那足以轻易碾死他们无数次的恐怖魔帅……就这么……没了?
凌谕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六张写满震惊、茫然、以及劫后余生狂喜的脸庞。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冰冷,但在那冰冷的最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林羽”的无奈与……关切?
他皱了皱眉,似乎对自己刚才的出手有些不满,语气带着一丝不耐,却又不似之前那般拒人千里:
“愣着干什么?魔物已除,还不快调息疗伤?难道等着下一波魔物再来?”
这熟悉的、带着些许训斥意味的语气,瞬间击中了六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这语气……像极了以前他们遇到危险时,“林羽”一边嫌弃他们不小心,一边又毫不犹豫挡在他们身前时的样子!
“林……林羽?!”苏婉第一个反应过来,泪水瞬间决堤,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想要抓住凌谕的衣袖,却又在触碰到他冰冷气息的瞬间,怯生生地停住了手,只是哽咽着,痴痴地望着他。
雷烈猛地回过神,虎目含泪,激动得浑身颤抖:“老弟!真的是你!你……你终于肯见我们了!”
冷月紧抿着嘴唇,清冷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凌谕,仿佛要将他刻进灵魂深处。韩小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石坚石毅也挣扎着起身,激动地看着凌谕。
凌谕看着六人真情流露的模样,心中那丝不耐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许久未曾体验过的、名为“触动”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扫过六人,这一次,他的眼神微微变化,一丝属于“林羽”的、带着温暖与调侃的笑意,在他眼底极快地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轻轻哼了一声,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怎么?几年不见,连基本的警惕都没了?这葬魔渊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
说完,他甚至没等六人回答,目光转向盆地一侧某个魔气残留的角落,那里似乎还潜伏着一丝微弱的魔物气息。凌谕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
嗡——!
那隐匿的魔物,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在那蕴含着无上剑意与律法审判的目光下,直接湮灭!
这一眼之威,再次让六人倒吸一口凉气,但也更加确信,眼前之人,与那个和他们并肩作战的“林羽”,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短暂的叙旧(主要是六人激动地诉说这些年的经历和寻找他的艰辛,凌谕大多只是静静听着)后,六人相互看了一眼,最后由雷烈深吸一口气,代表众人,对着凌谕,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苏婉、冷月等人也紧随其后,齐齐跪下!
“前辈!”雷烈声音洪亮,带着无比的虔诚与决绝,“我等六人,自知资质愚钝,修为低微,本不配追随前辈左右!但……但我等对前辈之心,天地可鉴!恳请前辈……收我等为徒!我等愿追随前辈,踏上大道,纵使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其余五人也齐声道:“恳请前辈收我等为徒!”
凌谕看着跪在面前的六人,眼神再次变得深邃难明。收徒?他从未想过。他的道路,充满血腥与孤独,带着他们,无疑是巨大的拖累与……软肋。
但……脑海中再次闪过林羽的记忆,闪过他们拼死相护的场景,闪过苏婉那含泪的恳求……更重要的是,他在这六人眼中,看到了不屈的意志、坚定的道心以及……一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追随之心。
他们的天资,在青岚界或许算得上顶尖,但放眼诸天,确实不算突出。可这份心性……或许,值得一赌?而且,谕天城如今势力扩张,也确实需要培养一些真正可靠的核心力量。
沉默了许久,就在六人心跳如鼓、几乎要绝望之时,凌谕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起来吧。”
六人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前辈这是……答应了?
凌谕看着他们,继续说道:“收你们为徒可以。但我的道,非同寻常,所需经历的磨难与凶险,远超你们想象。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之路。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六人异口同声,眼神坚定无比!
“好。”凌谕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便代师……收下你们。”
他抬手,指尖凝聚六点蕴含着混沌道韵与一丝律法印记的本源灵光,分别打入六人眉心:“此乃我一道本源印记,可助你们感悟大道,关键时刻亦可护你们性命。但修行之路,终究要靠自身勤勉,不可懈怠。”
六人感受到眉心那浩瀚而精纯的力量,激动得浑身颤抖,再次叩首:“多谢师尊!”
凌谕摆了摆手:“不必称师尊,依旧唤我前辈即可。我之道,不重虚礼。”
他话锋一转,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修为尚浅,跟随我身边,只会成为累赘。”
六人闻言,脸上露出失落之色。
凌谕却话锋一转,抬手对着虚空,猛地一拳轰出!
轰隆——!!!
一股融合了万道之力、混沌本源的恐怖拳意,直接打碎了葬魔渊坚固的空间壁垒,撕裂出一道通往遥远星域的、稳定无比的空间通道!通道另一端,隐约可见一座巍峨雄城的轮廓!
“此通道通往谕天城,乃是我在玄黄大世界的根基所在。”凌谕取出六枚与他之前给予的式样略有不同、中心刻有“谕”字的令牌,交给六人,“持此谕城通行令,可自由出入谕天城。你们先去那里安顿下来,潜心修炼。”
他顿了顿,补充道:“到了谕天城,去找两个人。一个叫墨渊,一个叫林清瑶。就说是我让你们去的,他们会为你们安排一切。”
六人接过令牌,如同捧着绝世珍宝,激动不已。虽然不能立刻跟随在凌谕身边,但能进入他的根基之城,得到他的认可与安排,已是天大的机缘!
“前辈放心!我等定不负所托!”六人齐声应道。
凌谕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在苏婉那依旧含泪却充满希冀的脸上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即转身,一步踏出,身影便已消失在葬魔渊深处,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在六人耳边回荡:
“努力变强吧。待你们修为足够,自有再见之日。”
六人望着凌谕消失的方向,紧紧握住手中的令牌,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动力!
问道七子,虽缺其一,但情谊与羁绊,将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下去。而他们的命运,也因凌谕这一次心软与认可,彻底与那波澜壮阔的诸天征途,紧密相连。
空间通道缓缓闭合,六人相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通往谕天城的光门。
新的篇章,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