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陈家庄的夜色还弥漫着饭菜的暖香,却被一阵急促的锣鼓声突兀打破。
那锣鼓声不像节日时那般欢快,每一声都沉重得仿佛压在人心上,伴随着数十盏红纸灯笼在石板路上摇曳——庄丁们提着的灯笼在风中明灭不定,将“抬出童男童女来”的呼喊衬得愈发凄厉。
在一片喧闹声中,人群敲锣打鼓,径直朝着灵感庙走去。
快到庙前时,只见庙宇高大雄伟,朱红色的大门上镶着金钉,屋檐下悬挂着“灵感大王庙”五个鎏金大字。
庙内香烟缭绕,正中的供桌上摆放着鲜花和蜡烛,立着一块金字牌位,上面写着“灵感大王之神”,却没有神像。
信徒们将童男童女安置在最重要的位置,整齐排列后,一齐叩首祈祷:
“大王爷爷,今年今月今日今时,陈家庄以陈澄为代表的众信徒,不论年纪大小,都遵照历年惯例,献上童男一名叫陈关保,童女一名叫陈一秤金,还有猪羊牲畜和美酒等祭品,恭请大王享用,祈求保佑我们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祝罢,几个庄民点燃了纸马,黄纸在火里蜷成一团,灰烬被风吹得飘到供桌下,像极了这些年被“灵感大王”吞掉的孩童——无声无息,连痕迹都留不下多少。
众人对着牌位又磕了三个头,才扶着彼此慢慢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庄里走,灯笼的光晕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庙里的烛火和两个“童男童女”。
待众人走远,孙悟空变的“陈关保”坐在椅子上,眼角的余光把庙里的景象扫了个遍:供桌上摆着三炷高香,烟丝袅袅地飘向屋顶,烛火跳动着映得桌上的猪羊祭品油光发亮;
供桌正中央立着个三尺高的金字牌位,红漆底座上刻着缠枝莲纹,牌位上“灵感大王之神”六个字用纯金打造,旁边连个配神的牌位都没有,倒显得这“大王”既孤僻又霸道。
“好侄子,如今你与我一起将这魔怪给拿了,那也是你的功德。”
孙悟空变回原本的声线,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他侧头看向站在供桌旁的红孩儿。
红孩儿没变回原形,依旧是陈一秤金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睛里没了孩童的怯懦,反倒透着几分跃跃欲试的锐利。
红孩儿眼睛一亮:“照叔叔这么说,莫非今日这妖魔交给我独自对付?”
孙悟空点头笑道:
“你虽有些本事,但实战经验尚浅。”
“先前与小鼍龙一战便可看出,你虽神通体魄都胜他一筹,却只能打个平手,这便是你的不足之处。”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道:
“未经过千锤百炼的钢坯不堪大用,武艺修行也是如此。”
“我是天产石猴,生来就比寻常生灵体魄强,学成之后不说三界第一,也能排进前列;
再加上我悟性好,一场战斗下来,对方的招式弱点、发力技巧,我看一眼就能明白七八分,故而进步神速。”
“后来大闹天宫时,我偷吃了道祖的仙丹与仙丹,又用三昧真火初步炼化,体魄更上一层楼。
最后在道祖的八卦炉中,将全部药力彻底炼化,自此天上地下罕有能伤我者。\"
说到这里,孙悟空低头看了眼红孩儿,语气软了些:
“叔叔不怕攻击,可以站着跟人互相攻击,只有别人承受不住的份,没有我受不了的时候。”
“可你不行。”
“你的三昧真火厉害,但体魄跟我比还差得远,一旦跟人缠斗起来,棋差一招就可能被人抓住破绽,到时候就危险了。”
“我那牛兄长的性子我知道,他性子急躁,缺乏耐心,若是由他教导,只怕你们父子会闹得不愉快,既然如此,不如由叔叔来指点你。”
说到这里,孙悟空伸手轻抚红孩儿的头顶。红孩儿低下头,乖巧地任他抚摸,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我是天生地养的石猴,出世时便孑然一身,这天地间除了师父,也没几个亲人。”
孙悟空的声音轻了些,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和,“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有你这么个侄儿。
“说起来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奇妙。”
话音刚落,孙悟空的目光骤然转厉,像极了当年在花果山统领一众妖王时的模样:
“你既然是我侄儿,那该教你的我自然会教,总不能让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本事却一点没长进,不光对不住当初的结义之情,也对不住我自己的心。”
\"今日正好,这灵感大王为祸一方,便拿他给你练手,叔叔在此为你压阵,你尽管放手施为。\"
红孩儿听得心中感动。
他自幼缺少关爱,如今孙悟空以长辈的身份关怀教导,让他倍感温暖,他刚想说话,就听见庙门外传来“呼呼”的风声,风里还裹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像是从河里飘来的。
“来了。”
孙悟空眼神一凝,又坐回椅子上,冲红孩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看你的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呼呼风响,庙门外赫然出现一个妖邪。
但见他:金甲金盔灿烂夺目,腰缠宝带绕红云,眼如晚星皎洁明亮,牙似重排锯齿森然,足下烟霞飘荡,身边雾霭氤氲,行动时带起阵阵阴风,站立处弥漫重重煞气,恰似卷帘扶驾的天将,又如镇守山门的金刚。
那妖邪拦住庙门,声如洪钟:“今年祭祀的是哪一家?”
孙悟空变的“陈关保”笑吟吟地答道:“回大王,庄头是陈澄、陈清两家。”
灵感大王听了,心里顿时起了疑:往年的童男童女,别说说话了,他刚进门就吓得浑身发抖,有的甚至直接晕过去,今日这童男不仅不害怕,还敢笑着跟他说话,言谈举止也透着伶俐,
这不对劲啊?
他不敢贸然动手,又问道:“童男女叫什么名字?”
“童男叫陈关保,童女叫陈一秤金。”孙悟空依旧笑得温和,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