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三位老弟!”
原本此地氛围相当清净,充满安逸气息,现在被孙悟空一喊,搅扰了氛围。
再加上他的声音大,不光旁边的镇元子听到,松阴下的三位星君自然也听到了。
福星闻声,手中拈着的一颗白子“啪嗒”一声掉在了石枰上,骨碌碌滚落在地。
他猛地抬头,循声望来,待看清来人,尤其是看清了孙悟空那张毛茸茸的笑脸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讶、警惕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的复杂表情。
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意外又令人头疼的存在。
禄星也停下了即将落子的手,胖乎乎的脸上笑容收敛,眼神变得凝重,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玉如意握紧了几分。
唯有观棋的寿星反应最快,长眉微挑,眼中虽有讶色,但更多的是沉稳。
他率先站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朝着镇元子和孙悟空的方向拱了拱手,声音清朗,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恭敬:
“哎呀!竟是镇元大仙法驾亲临!还有……大圣?!”
“稀客,稀客啊!”
“不知二位大驾光临我这蓬莱小岛,有何事务?”
“快请入座!童儿,速速看茶!”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福星和禄星。
福星和禄星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收敛起脸上的异色,跟着站起身,对着镇元子恭敬行礼:
“见过镇元大仙!”
然后目光复杂地转向孙悟空,也拱了拱手:
“大圣……久违了。”
显然,五百年前那场大闹天宫的阴影,以及这猴子“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恶名”,让他们心中颇为忐忑。
镇元子将三位星君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对孙悟空当年“威名”的“影响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他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朗声道:
“三位星君不必多礼,贫道与这位孙大圣一见如故,酒兴正浓,奈何观中藏酒已尽。”
“听闻蓬莱仙酿乃三界一绝,故特来叨扰,欲借贵宝地,再与孙大圣痛饮几杯,不知三位星君可肯割爱?”
福禄寿三星一听是来喝酒的,而且是由地仙之祖镇元子亲自引荐作陪,心中那块大石顿时落下一半。
只要不是来闹事的就好!
福星脸上立刻重新堆起那标志性的、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连声道:
“大仙与大圣光临,蓬荜生辉!区区水酒,何足挂齿?管够,管够!”
他一边说,一边热情地招呼,
“快,快请入座!童儿,快去将那窖藏万年的‘碧海潮生露’取来!”
禄星也恢复了那富态可掬的模样,笑眯眯地补充:“正是正是!大仙与大圣驾临,正是我蓬莱仙岛的福气!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寿星捻着长须,呵呵笑道:“他们这盘棋看来是下不成了,正好,正好!能与大仙、大圣共饮,岂不胜过枯坐对弈百倍?快请!”
孙悟空见三位星君态度转变,嘿嘿一笑,也不客气,掇过一张石凳便大喇喇地坐下。
他拍了拍桌子,对着还有些紧张的福星笑道:“福星老儿,别愣着啊,快把你那好酒拿出来!俺老孙今日陪镇元大仙喝得高兴,保管不掀你的桌子!”
福星被他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弄得哭笑不得,连声道:
“大圣说笑了,说笑了!酒这就来,这就来!”
镇元子含笑看着孙悟空与三星的互动,这猴头果然是交友广甚,如今就连认识不久的自己也觉得他不错。
他优雅地撩起鹤氅,在寿星让出的主位坐下,一派悠然自得。
桌上,寿星问道:“我听说大圣皈依了佛门,如今去保唐僧西天取经,如今怎么得闲来我们这里,还带着镇元大仙一起?”
听见寿星问,孙悟空笑道:“老弟有所不知,俺老孙如今保护我师父西天取经,路上刚好遇见大仙道观,于是在那里歇息,随后大仙刚好返回。”
“在宴会上俺老孙和大仙酒逢知己千杯少,只可惜大仙那里酒水不多,所以我二人一路闲游,恰好路过你们这里,就顺便来看看。”
见孙悟空说得开心,且镇元子大仙并未反对,福禄寿他们也放下心来,如果只是这猴子来的话他们还是有几分心虚,但此刻镇元大仙也在,自然不怕。
很快,仙童捧来玉壶琼浆,一股清冽醇厚、仿佛蕴含无尽海洋生机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连松间的仙鹤都引颈长鸣。
晶莹剔透的玉杯斟满碧色仙酿,在松荫筛下的日光中,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泽。
“来,大圣,三位星君!”
镇元子当先举杯,笑容洒脱,
“今日蓬莱一会,亦是缘法,共饮此杯!”
“共饮!”孙悟空豪气干云地端起酒杯。
福禄寿三星也连忙举杯相和:“敬大仙!敬大圣!”
杯盏相碰,清越之音在松林间回荡。碧海潮生露入喉,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与温润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仿佛置身于无边瀚海,感受着生命的律动与天地的浩瀚。
连孙悟空这等喝惯了蟠桃会琼浆玉液的,也不禁赞了一声:
“好酒!”
仙酿入腹,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松阴之下,石枰之旁,蓬莱仙境的祥云瑞霭仿佛也汇聚于此。
地仙之祖与齐天大圣,再加上福禄寿三位吉星,这场意外的仙家酒会,注定将成为蓬莱仙境又一段流传久远的佳话。
谈笑声、论道声、品评仙酿的赞叹声,交织在一起,与松涛海韵相和,飘荡在这片永恒的仙乡乐土之上。
……
“叨扰叨扰!”
喝得猴脸赛屁股的孙悟空与面色红润的镇元子勾肩搭背,笑着与三仙告别。
再看石枰旁,福禄寿三星早已不见踪影——福星抱着空酒坛,趴在石桌上鼾声如雷;禄星歪倒在石鼓上,手中的玉如意也滚落在地;寿星还算体面些,只是靠着松树干,长眉低垂,呼吸悠长,显然也已醉入梦乡。
那碧海潮生露果然如其名,初下肚感觉暖洋洋地,后劲却如同大海中的怒涛一样,连绵不绝,更兼贮藏了数万年,酒劲极大。
饶是孙悟空与镇元子不同凡响,也是有了几分醉意,至于福禄寿三仙,在喝酒喝到一半时就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
二人一起出了蓬莱仙岛,来到在岛外,被接天海风一吹,醉意更浓。
镇元子现在看孙悟空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能打能喝性格活泼,性格更是跳脱活泼,率真有趣,浑身上下充满了年轻生命的蓬勃朝气。
镇元子心中甚至生出一丝相见恨晚的遗憾——自己怎么就没早几百年认识他呢?定能引为平生知己!
孙悟空此刻看镇元子,那也是打心眼里佩服得紧。
这老仙儿,地位尊崇却不端架子,性格洒脱不羁,行事随心所欲,教出来的徒弟也知礼明事,想想清风明月对自己的崇拜。
最关键的是——喝酒够爽快!
不像天上那些牛鼻子老道,要么古板严肃,要么假正经,喝个酒还要讲半天规矩,烦也烦死!
二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出了松林,驾起云头,歪歪扭扭地飞离了蓬莱仙境。
刚飞出岛屿范围,迎面便是接天连海、咸湿凛冽的罡风猛地一吹,
“呜——!”
这海风如同冰水浇头,非但没能让两人清醒,反而将那酒力彻底催发开来。
哎呦!”
孙悟空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从云头上栽下去,幸亏镇元子眼疾手快把他捞住。
两人对视一眼,看着对方那狼狈又好笑的模样,同时爆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镇元老哥!”
“哈哈哈!孙贤弟!”
笑声在空旷的海天之间回荡。
这一刻,什么地仙之祖,什么齐天大圣,什么身份地位,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两个喝得酩酊大醉、性情相投的“酒友”。
“孙贤弟!”
镇元子借着酒劲,用力拍了拍孙悟空的肩膀,只觉得这猴头越看越对脾气,心中那股子豪情和冲动再也按捺不住,
“你我……一见如故!性情相投!这……这份情谊,岂能……岂能轻慢?!不如……不如我们就在此……结为兄弟!如何?!”
孙悟空正觉得心中热血沸腾,豪情万丈,闻言金睛放光,用力反拍镇元子的后背拍得镇元子一个趔趄,差点从云上掉落。
大笑道:
“好!好!好!正合俺老孙心意!镇元老哥!从今往后,你便是俺老孙的大哥!天地为证!”
随后二人结拜,醉醺醺的誓言被海风扯得断断续续,却充满了最原始、最真挚的豪情。
一揖之后,两人相视大笑,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仿佛做了一件顶顶了不起的大事!
待结拜完成,
二人对视,
“大哥!”
“贤弟!”
“走!贤弟!随大哥回观!我观中……呃……虽然没酒了,但还有……还有人参果!大哥请你……吃果子!”
镇元子豪气干云地一挥手,随后架云在前。
“好……好!大哥……请!”
孙悟空也醉眼朦胧,金光一闪,筋斗云也跟上。
两道醉醺醺的云光,就这么在碧海蓝天之间,画着龙蛇般的轨迹,朝着万寿山五庄观的方向,慢悠悠地“飞”了回去。
………
………
(原本想放三章的,但想着不打乱书友们的阅读感受,四章齐放,感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