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众僧放了,孙悟空一个闪身,便来到了凌阳的身前。
“师父,要不要我去……”
孙悟空话未说完,却见凌阳缓缓摇头,他自然知道猴哥的想法,那就是去将那三个国师给捉来,或者直接解决了对方,这看起来干脆,但只是治标不治本。
他此刻微微低着头,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孙悟空他们无法窥见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那三个国师既然求得了雨,解救了这车迟国的无数子民,那也是有功德的。”
“国王身为一国之主,封他们为国师,是他的自由,我们无法干涉。”
他顿了顿,片刻后,继续说道:
“他如何如何,是他的事,可他不应该将这些僧人逼迫至死,
这些僧人并没有违背国法,只因为一个求不来雨,便沦为奴仆,死的死,残的残……这是何道理?”
身为一个来自现代的青年,凌阳对什么国王、权贵,其实并没有太多天生的敬畏,要说心中完全没有,那是自欺欺人,毕竟权利到底是在他们手中,
但绝对达不到古人那种将君王视为“天”的程度,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肯定会反抗。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在大唐的那段时光。
还记得当初他在大唐“搞事情”时,作为一名正式获得度牒的出家僧侣,他是能够依法免除个人赋税和徭役的。
根据唐代的法律,如《唐律疏议》和《均田令》,寺院的田产需要像普通民田一样,向国家缴纳地税(主要是粮食)。
这些钱,是寺庙来交,他们这些正规和尚并不需要出钱,
可以说,当时的正规和尚,确实是有一定经济基础的,凌阳也用这些钱做了些事,反正挂靠在寺庙名下的商铺有许多,不差他这几个。
后来,他因名声渐起而被唐皇召见,时常陪侍在左右,在唐皇身边待了一段时间后,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他正在与唐皇下棋,
唐皇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笑了:
“朕与你也算熟悉了,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朕便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
凌阳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地垂着眼,静待下文。
“你好像对皇帝与权贵并不怎么尊重,表面上看起来与其他人无异,但在跪拜时便不一样了。”
唐皇笑看着他,
“不,或者说,你只是单纯地不爽,这倒奇了怪了,这世上的和尚如此之多,偏偏你就如此特殊。”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愧是敢孤身一人打上衙门的猛士,当初要不是看你是和尚,朕都想要封你做驸马了。”
唐皇笑得合不拢嘴,而凌阳听了,却是一阵心跳加速。
他还以为自己平日里装得很好,结果没想到,还是被看穿了。
他忘了,那朝堂之上的,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都是老谋深算的“千层饼”,谁会看不出来一个年轻人的真实想法?
亏他还以为自己装得不错,恐怕在第一天进宫面圣时,陛下便已经看出来了,不然后面也不会如此频繁地召自己入宫。
如今想来,那是对方不在意他,毕竟,他一个和尚,翻不了天,乱不了朝政,弄死他,不仅得不到什么实际好处,还脏了自己的手。
更何况,在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佛存在,谁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凌阳直起了身子,不想再多说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孙悟空他们,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走吧,随为师去见见那国王。”
说罢,凌阳踏步而去。
红孩儿看出来他心情不好,脸上那股笑容也收敛了,想上前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被孙悟空一把拉住。
“叔叔…”红孩儿不解地看向他。
“让师父冷静冷静。”孙悟空的眼神中带着理解,“此刻的师父,需要的是独处,并不是安慰。”
有过类似遭遇的孙悟空,怎么会不理解自家师父?他当初在花果山地月下,不也是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吗?
有些事,终究要靠自己想明白,旁人是帮不上忙的。
师兄弟三人与红孩儿默默地落在凌阳身后,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远远地跟着。
红孩儿忍不住,又扯了扯孙悟空的衣袖,压低声音询问道:
“叔叔,长老是因为那些僧人所受到的伤害而难过吗?”
孙悟空摸了摸红孩儿的脑袋,眼神深邃,缓缓摇头:
“你说错了,在师父眼里,佛道并无不同,大家都有自己的信仰,无外乎信仰不同。”
“师父他老人家虽然是和尚,但他却不是那种盲目护短的人,他此刻并不是为了‘那些和尚’而难过……”
“那是为了什么?”红孩儿追问。
“他是在为那些无辜死亡的‘人’而难过。”
孙悟空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不是因为他们是和尚他才难过,而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本身,因为他们的生命被如此轻贱地剥夺,而感到难过。”
孙悟空说得有些绕,但红孩儿还是听懂了,他点了点头,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神情。
众人默不作声地前行。
这是取经队伍数年来难得的安静时刻,就连一向跳脱的红孩儿,也像是被这股沉重的气氛感染,乖乖地收敛了心性。
……
车迟国的城门很大。
毕竟是进出城的主要通道,哪怕只是一个小国,城门也修建得相当宽广、坚固。
巨大的城门楼矗立在前方,青砖灰瓦,气势恢宏。
城门前,两个年轻的道士正懒洋洋地靠在城门旁的石狮子上,互相闲聊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发着时间。
那两个道士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修长,面容白皙,眉宇间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飞扬与自信。
他们身上的道袍剪裁合体,显然不是什么底层的杂役道士。
正聊着,其中一个道士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猛地从石狮上弹了起来,整个人瞬间站直了身子,两眼直直地盯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