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八戒讲述完毕,场间再次陷入沉默。
“那老牛,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此糊涂。”
铁扇仙率先打破沉寂,语气中带着恼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你们是拜过天地、饮过酒的兄弟,他怎能凭空臆测,认为悟空你会对他不利?当真是多疑得紧。”
铁扇仙真是没想到这老牛竟然如此糊涂,竟然做出这等事来,莫非是最近在那骚狐狸身上使劲使多了,脑袋坏掉了?
她兀自愤愤不平,为孙悟空抱屈,却忽然发觉,身边的孙悟空、红孩儿以及如意真仙,并未像她预期的那样同声附和,反而神色各异,互相交换着眼色,脸上都带着几分心虚和尴尬。
铁扇仙何等聪慧,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心中蓦地一动,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她难以置信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你们……你们该不会是……”
“母亲……”
红孩儿见瞒不过,上前一步,低着头,声音有些发虚,
“是……是孩儿见父王常年流连那积雷山,对母亲您……对芭蕉洞不闻不问,让您时常郁郁寡欢。”
“孩儿心中不忿,便……便想请悟空叔叔帮忙,找个由头,去……去将父王‘请’回来……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没想到……父王他感知如此敏锐,竟提前察觉到了危机,还误会了悟空叔叔,这才……这才捉了长老……”
红孩儿说得尽量委婉,但“请”这个字背后的含义,在场谁人听不出来?
那绝不是温言软语的邀请,多半是想着先兵后礼,甚至可能计划着强行将牛魔王“绑”回来。
什么样的“请”能让神通广大、向来混不吝的牛魔王提前许久就感到心神不宁、如临大敌?
红孩儿这话,已是将事实美化了许多。
铁扇仙看着眼前已然长高、却仍带着少年意气的儿子,又看了看一旁抓耳挠腮、略显窘迫的孙悟空,以及眼神飘忽、明显是“共犯”的如意真仙,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有对儿子关心自己的感动,有对这几人鲁莽行事的恼怒,更有一种深沉的无奈与悲凉。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疲惫与洞悉世事的沧桑:
“孩子啊……我和你父王之间的事,是大人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其中复杂,非你所能尽解。”
“你……你瞎跟着掺和什么?”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积雷山的方向,声音轻得仿佛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至于你们说的……将他绑回来……即便你们真的做到了,将他的人强行带回了这芭蕉洞,那又如何?”
“他的心……他的心终究不在这里了。捆得住他的人,难道还能捆得住他的心吗?强扭的瓜不甜,徒增怨怼罢了……”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红孩儿等人心中那点“武力解决”的冲动,也道破了这桩家庭恩怨中最无奈、最核心的症结。
铁扇仙也无奈,那老牛自然是爱她的, 但就是在那积雷山摩云洞里不肯回家,那狐狸精还送了许多财宝过来给她受用,全被她收起来准备等那老牛回来后让他带回去。
可那老牛竟然从头到尾都没回过芭蕉洞,当真是做得出来。
一时间,众人默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救师父固然要紧,但如何化解这场因“误会”与“家庭矛盾”而起的风波,却成了一个更棘手的难题。
………
在众人沉默之时,
孙悟空询问,“嫂嫂,不知那积雷山坐落何处?到那里有多少程途?”
铁扇仙道:“在正南方,此间到彼,有三千余里。”
孙悟空闻言,不再耽搁,即吩咐沙僧、八戒:
“你二人先回那老者家中等候,看好行李马匹,安抚那家主人,莫要让他们惊慌。”
又对红孩儿与如意真仙使了个眼色,“红孩儿,真仙,你二人随俺老孙走一遭。”
安排妥当,孙悟空对铁扇仙拱手:“嫂嫂安心,小弟这便去积雷山走一趟,定将师父安然接回,也……顺便与牛大哥叙叙旧。”
铁扇仙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轻轻摆了摆手:“你们……去吧,万事……小心些。”
“嫂嫂\/母亲保重!”
话音刚落,孙悟空施展神通,卷起一阵狂风,裹挟着红孩儿与如意真仙,霎时间渺然无踪,直往南方而去。
……
云路之上,罡风凛冽。
红孩儿望着脚下飞速掠过的山川河流,却闷闷不乐:
“悟空叔叔,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真的不管我母亲了吗?就眼睁睁看着父王在那狐狸精那里逍遥快外?”
如意真仙也是一脸遗憾,捋着胡须叹道:
“唉,我们千算万算,费尽心思,却没算到最关键的一环——嫂嫂她自己竟不愿我们强行将大哥带回去。”
“这……这真是出乎意料。”
“也是,这到底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我们倒是有些越殂代庖了,我们几个没婚娶过的单身汉自然不知道夫妻间的想法。”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发泄着心中的郁闷,却见孙悟空双手抱胸,站在云头,目光望着前方,一言不发,仿佛入定一般。
如意真仙觉得奇怪,用手肘碰了碰孙悟空:“大圣,您怎么一言不发?可是也觉得此事难办了?”
孙悟空这才开口,“我那嫂嫂哪里是不想我那大哥回家。”
如意真仙与红孩儿看着孙悟空,等待后文。
孙悟空也不卖关子,嘿嘿笑道:
“嫂嫂是怕我们三个因为这事恶了与牛大哥的关系,毕竟我们三个一个是他结拜兄弟,一个是亲兄弟,还有一个是亲儿子,若是我们为了逼大哥回家,与他动了手,甚至撕破脸皮,恶了兄弟父子情分,那日后还如何相见?”
“嫂嫂是不愿我们因她之事,与至亲反目,也不想我们恶了大哥。”
这时如意真仙惆怅道:“那我们就不做了吗?”
“做,为什么不做?”
孙悟空神色激动,握拳道:“既然嫂嫂替兄弟们考虑得如此周到,兄弟几个就更不该放弃了。”
他鬼鬼祟祟地将红孩儿与如意真仙聚在一起,
“我们这样……这样……再这样……最后再这样……”
随着孙悟空的讲述,如意真仙的眼睛越来越亮,不住地点头,连连低声道:“妙!妙啊!大圣此计,可谓釜底抽薪,攻心为上!”
红孩儿也听得眉飞色舞,摩拳擦掌:“好!就按叔叔说的办!”
很快,一个“曲线救国”的计划便在云端商议完毕,三人各自明确了分工,相视一笑,心中都有了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