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疼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每一根神经。
林荒蜷缩在冰缝最深处,如同受伤的凶兽舔舐着伤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混乱奔突的能量,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新突破的炼气境修为并不稳固,寂灭剑胎初成,却如同一个填满了炸药的火药桶,随时可能因内外压力而彻底崩溃。
他强行运转《葬剑诀》,识海中那沉重冰冷的寂灭真意烙印如同饱经风霜的礁石,死死抵御着能量冲突的狂涛骇浪,艰难地梳理、压缩、引导着体内那狂暴的洪流。荒古吞天体核心那层暗金膜上的幽蓝冰纹与暗红血丝疯狂闪烁,贪婪地吞噬着周围冰缝中弥漫的稀薄煞气,转化为一丝丝冰冷的能量,修补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煎熬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那毁灭性的冲突终于被暂时压制下去,虽然隐患依旧存在,但至少不再随时可能爆体而亡。修为勉强稳固在炼气境一层,那缕混沌气流变得愈发凝实沉重,流淌在更加坚韧宽阔的经脉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破灭与冰寒气息。
林荒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一片冰冷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生死磨砺后的沉静与锐利。
他检查了一下身体状况。右臂伤势已恢复七成,暗金色的骨骼上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力量更胜往昔。左臂依旧有些隐痛,但已无大碍。体表的伤口大多愈合,留下淡金色的疤痕。唯有体内那几种力量的冲突,需要漫长时间和水磨工夫才能彻底调和。
当务之急,是找到无咎剑柄!
那截剑柄是他最大的底牌之一,更是寂灭剑意的承载之物,绝不能丢失!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煞气,强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地将神识最大程度地向外蔓延。突破炼气境后,他的神识强度和范围都有了质的飞跃,虽然依旧不敢太过张扬,但足以覆盖方圆数百丈的区域。
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仔细地扫描着冰缝每一寸冰壁,感知着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
没有。
剑柄并不在这条冰缝之中。
他并不气馁,悄然起身,如同幽灵般滑出冰缝,警惕地打量着外面灰暗死寂的世界。
根据最后记忆的方向,剑柄应该是被那恐怖存在的冲击波炸飞向了东南方向。
他收敛所有气息,将身形隐匿在扭曲的冰棱和弥漫的煞气之中,开始朝着东南方向小心前进。每一步都踏在阴影与视线死角,寂灭真意最大程度地内敛,模拟着周围环境的煞气波动,如同彻底融入了这片冰狱。
沿途,偶尔能看到激烈战斗的痕迹。冻结的鲜血、破碎的尸块、冰煞死灵溃散的残余气息…显示着试炼的残酷。他甚至远远看到了另一队学宫弟子正在围杀一群冰煞妖狼,剑光闪烁,符箓轰鸣。
他如同暗处的观察者,冷冷地瞥了一眼,便无声无息地绕开。
现在还不是和这些弟子冲突的时候。恢复实力,找到剑柄,才是首要目标。
行进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砍过的冰川断层。断层下方,煞气格外浓郁,甚至形成了一片灰蓝色的煞气迷雾,能见度极低。
林荒的神识感知到,迷雾深处,传来隐隐的能量波动,似乎有打斗声,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寂灭气息?
无咎剑柄!
他精神一振,更加小心地潜入煞气迷雾之中。
迷雾不仅阻碍视线,更能侵蚀神识。林荒将神识收缩在周身数丈范围,如同盲人探路,循着那丝微弱的感应缓缓靠近。
打斗声越来越清晰。兵刃交击声、法术轰鸣声、怒吼声、以及冰煞死灵特有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
很快,前方的景象透过稀薄的迷雾显现出来。
只见五名身着外门弟子服饰的男女,正背靠背结成一个简陋的防御阵型,艰难地抵御着周围数十只冰煞死灵的疯狂进攻!这些死灵比林荒之前遇到的更加凝实凶悍,其中甚至夹杂着两三只相当于炼气初期的死灵将!
那五名外门弟子修为最高者不过炼体九重巅峰,其余皆是炼体八重,显然是一支实力较弱的小队。他们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人人带伤,护体灵光黯淡,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而就在他们战圈不远处的一处冰壁下,林荒的目光瞬间锁定!
无咎剑柄!
它斜斜地插在冰层之中,只露出小半截剑柄和断裂的兽爪尖端,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蓝色冰霜,散发着微弱的、几乎被煞气掩盖的寂灭波动。似乎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散发出的寂灭气息对死灵有一定的克制和吸引,才导致这片区域的死灵格外狂暴,也将这支小队困在了这里!
“王师兄!顶不住了!怎么办?!”一名手持冰盾的女弟子带着哭腔喊道,盾牌上已经布满了裂痕。
那名炼体九重巅峰的王师兄脸色惨白,咬牙道:“撑住!我已经发出了求救信号!只要再坚持一会儿…”
话音未落,一只死灵将猛地突破防线,利爪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抓向他的咽喉!
王师兄瞳孔骤缩,已然来不及闪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其凝练的、只有手指粗细、混杂着暗金与灰蓝光芒的混沌气流,如同无声的毒蛇,从侧后方的煞气迷雾中电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射中了那只死灵将的后脑!
“噗!”
轻微的闷响。
那死灵将的动作猛地一僵,眼眶中怨毒的火焰瞬间黯淡、混乱,抓出的利爪也无力地垂下。
王师兄死里逃生,惊出一身冷汗,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本能地一剑狠狠劈出,将那只陷入混乱的死灵将劈得倒退数步。
“刚才…怎么回事?”其他弟子也注意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咻!咻!咻!”
又是数道凝练的混沌气流从迷雾不同方向射出,精准地命中其他几只死灵将和几只威胁最大的普通死灵!
这些气流蕴含的寂灭与冰煞之力极其诡异,一侵入死灵体内,便瞬间引发它们体内煞气的混乱和湮灭!虽然无法直接击杀,却足以让它们陷入短暂的失控和僵直!
突如其来的援助让原本绝望的小队压力骤减!
“有高人相助!快!反击!”王师兄虽惊疑不定,但反应极快,立刻大吼道。
剩余弟子精神大振,纷纷抓住机会,拼命攻击那些陷入僵直的死灵!
一时间,竟让他们稳住了阵脚,甚至斩杀了两三只普通死灵。
然而,那隐藏在迷雾中的“高人”,却再无声息。仿佛刚才的出手,只是随手为之。
王师兄一边战斗,一边警惕地扫视着迷雾,心中念头急转。是谁在帮他们?内门的师兄师姐?不像…那气流的气息冰冷死寂,绝非学宫正统功法…难道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了冰壁下那截诡异的剑柄。
是它?
就在这时,那几只被混沌气流击中的死灵将率先从混乱中恢复,发出更加暴怒的嘶吼,攻势愈发疯狂!
小队再次陷入苦战,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
“不行!挡不住了!”那名女弟子尖叫着,冰盾终于彻底破碎,被一只死灵利爪扫中肩膀,鲜血瞬间冻结,惨叫着倒地。
防线即将崩溃!
王师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狠厉,猛地看向那截剑柄,吼道:“那东西有古怪!死灵怕它!李师弟,张师妹,随我冲过去,拿下那剑柄!或许有一线生机!”
他带着另外两名伤势较轻的弟子,不顾身后死灵的追击,拼命朝着无咎剑柄的方向冲去!
然而,他们刚冲出几步——
异变再生!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剑柄之旁!
那人身形笼罩在浓郁的煞气迷雾中,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一身破烂的杂役服饰,以及…一只闪烁着暗金色金属光泽的手掌!
只见那人伸出那只诡异的手掌,一把抓住斜插在冰层中的无咎剑柄,轻易地将其拔了出来!
剑柄入手瞬间,其上覆盖的冰霜瞬间消融,一股沉重、内敛、却令人心悸的寂灭剑意波动一闪而逝!
周围疯狂扑来的死灵动作猛地一滞,仿佛遇到了天敌,发出了畏惧的嘶鸣!
“是你?!那个杂役?!”王师兄猛地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道黑影!他认出了那身破烂的杂役服!正是之前被赵师兄他们驱赶的“冰引”之一!
一个炼体境的杂役?!怎么可能?!
那黑影,自然是林荒。
他手握无咎剑柄,冰冷的眼眸透过迷雾扫了王师兄几人一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剑柄传来的熟悉沉甸感让他心中稍定。
他没有理会惊骇的几人,转身便欲离开。
“站住!”王师兄眼中瞬间被贪婪和惊疑充斥!虽然不明白这杂役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诡异,但那剑柄绝对是宝物!能震慑死灵的宝物!岂能让他带走?!
“把剑柄留下!否则死!”王师兄厉喝一声,竟是暂时忘了身后的死灵,一剑朝着林荒后心刺去!剑光凌厉,带着冰冷的杀意!
另外两名弟子也下意识地跟着出手!
果然…人心贪婪。
林荒心中冷笑,早已料到如此。他甚至没有回头。
就在王师兄的剑尖即将触及他后心的瞬间——
林荒握着无咎剑柄的左手看似随意地向后一拂!
没有动用剑柄本身的力量,仅仅是引动了体内一缕混沌气流,混合着寂灭剑意,通过剑柄增幅,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沉重冰冷的剑意冲击,狠狠撞向王师兄三人!
葬剑意——震魄!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
王师兄三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护体灵光瞬间破碎!三人同时喷血倒飞出去,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炼气境!这气息…绝对是炼气境!而且绝非初入那么简单!那剑意…冰冷死寂…让他们灵魂都在颤栗!
这怎么可能?!一个杂役?!!
三人重重摔倒在地,伤势加重,看向林荒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林荒依旧没有回头,身影一闪,便欲没入浓郁的煞气迷雾之中。
“吼——!!”
那几只死灵将却趁机摆脱了剑柄的威慑,再次疯狂扑来,目标直指受伤倒地的王师兄三人!
“不——!”王师兄发出绝望的惨叫。
已经半个身子融入迷雾的林荒,脚步微微一顿。
他本可一走了之。这三人的生死,与他无关。甚至他们的贪婪,死有余辜。
但…
他的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那三人年轻却充满恐惧和绝望的脸庞。曾几何时,黑石村的乡亲们,是否也曾在八天帝的“天火劫”下,如此绝望?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掠过心底,快得如同幻觉,随即被冰冷的寂灭覆盖。
罢了。
他猛地回身,左手无咎剑柄对着那几只扑来的死灵将虚空一划!
一道凝练的、仅有尺许长短、却呈现出混沌灰暗色泽的剑气脱手而出!
这道剑气看似不起眼,却蕴含着寂灭剑胎的破灭之力与冰狱煞气的森寒!
“嗤嗤嗤——!”
剑气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瞬间穿透了三只死灵将的身体!
那三只相当于炼气初期的死灵将,身体猛地僵住,眼眶中的怨毒火焰瞬间熄灭,构成身体的煞气如同遇到了克星,飞速湮灭、溃散!眨眼间,便彻底化为虚无,只留下三颗更加精纯的煞核掉落在地!
一剑!秒杀三只死灵将!
剩余的那些普通死灵吓得发出一阵惊恐的嘶鸣,纷纷后退,不敢再上前。
王师兄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如同石化。炼气初期的死灵将…被秒杀?!这到底是什么实力?!
林荒看都没看那三颗煞核,冰冷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三人,沙哑的声音透过迷雾传来:
“此地往东三里,有一处冰缝,可暂避。”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彻底融入煞气迷雾,消失不见。
只留下王师兄三人劫后余生,面面相觑,脸上充满了震惊、羞愧、后怕以及…深深的难以置信。
……
煞气迷雾另一侧。
林荒盘膝坐在一处相对安全的冰窟内,手中握着无咎剑柄,仔细感知着。
剑柄无恙,只是光泽略显黯淡,需要温养。方才强行催动剑气,对他负担也不小。
他取出那三颗得自死灵将的煞核,毫不犹豫地吞噬吸收。精纯的煞气能量涌入,迅速补充着消耗。
经此一事,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此刻的实力。寂灭剑胎配合无咎剑柄,威力惊人,足以威胁甚至秒杀炼气中期。但消耗巨大,且不宜轻易暴露。
必须更加小心。
他调整着呼吸,继续借助冰狱的环境和煞核,巩固修为,疗养伤势。
数个时辰后,状态恢复大半。
他正准备离开冰窟,继续探索冰狱,寻找更多机缘——
突然!
他敏锐的神识捕捉到,极远处,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那波动并非战斗,更像是…某种阵法开启?或者…空间通道?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熟悉的寒意顺着波动传来…那是…冰帝学宫正式弟子的令牌之间互相感应的特殊波动!
有大批学宫弟子正在朝某个方向聚集?发生了什么?
林荒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试炼才开始不久,按理说各队应该分散猎杀死灵、寻找资源才对,如此大规模聚集…
除非…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或者…试炼出现了变故?
他略一沉吟,决定前去探查。
收敛气息,隐匿身形,他如同融入阴影的猎手,朝着波动传来的方向悄然潜去。
越靠近,那股阵法波动和弟子聚集的气息就越发清晰。
前方出现一片巨大的冰原,冰原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残破不堪、却依旧散发着古老浩瀚气息的…冰晶宫殿废墟!
废墟占地极广,虽然大部分都已坍塌,被厚厚的冰层覆盖,但依旧能看出昔日的宏伟。无数玄奥的冰系符文在残垣断壁间若隐若现。
此刻,废墟入口处,已经聚集了不下百名学宫弟子!大多是外门弟子,但也混杂着不少内门精英,甚至…林荒看到了几个气息格外强大、身着真传弟子服饰的身影!
南宫瑶、楚风等人赫然在列!他们围在一起,似乎在商议着什么,神色凝重中带着兴奋。
更让林荒目光一凝的是,在废墟入口处,一道巨大的、由无数冰晶符文构成的光门正在缓缓旋转,散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光门之后,隐约可见一片更加古老、煞气更加精纯的…内殿景象!
这座废墟,竟然内藏洞天?!而且刚刚被开启?!
“诸位师弟师妹!”一名气息沉稳、修为达到炼气后期的真传弟子朗声开口,压下了现场的嘈杂,“此地乃上古‘冰煞殿’遗迹,刚刚由几位师兄联手开启!殿内煞气精纯,更可能遗留有上古冰修传承和宝物!但同样,危险重重,恐有强大死灵甚至煞魔守护!”
“机遇与风险并存!欲入内探寻者,可自行组队进入!所得收获,学宫抽取三成,其余归个人所有!但丑话说在前头,生死各安天命!”
话音落下,人群瞬间沸腾!
上古遗迹!传承!宝物!
巨大的诱惑让许多弟子眼睛都红了,纷纷呼朋引伴,组成队伍,迫不及待地冲向那道光门!
南宫瑶、楚风等内门精英也各自带着队伍,先后进入。
林荒隐藏在远处的煞气迷雾中,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冰煞殿遗迹…上古传承…
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这对于急需各种资源恢复实力、提升境界的他而言,无疑是天大的机遇!
但危险也显而易见。如此多的学宫弟子涌入,其中不乏高手,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去,还是不去?
仅仅犹豫了数息,林荒眼中便闪过一丝决绝。
机缘险中求!畏首畏尾,绝非他的风格!
他仔细观察着那些涌入光门的队伍,很快锁定了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由五名外门弟子组成,修为最高者炼体九重,最低者炼体七重,实力中等偏下,衣着普通,显然没什么背景。他们似乎有些犹豫,落在队伍最后面,才小心翼翼地踏入光门。
就是他们了!
林荒身影如同鬼魅般移动,悄无声息地靠近光门入口。在另一支队伍进入、光门波动尚未平息的瞬间,他如同附骨之疽,紧贴着那支队伍的最后一人,闪电般遁入了光门之中!
空间转换的轻微眩晕感传来。
下一刻,一股更加浓郁、古老、狂暴的冰煞气息扑面而来!
林荒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宽阔却破败不堪的冰晶廊道之中。廊道四周墙壁上雕刻着古老的壁画,大多已经模糊破损,但依旧能感受到一股苍凉磅礴的气息。前方传来先进入弟子们的惊呼声、打斗声和法术的轰鸣声。
他迅速扫视环境,同时身形一闪,如同蒸发般消失在廊道一侧的阴影之中,彻底隐匿了气息。
那支被他尾随的外门弟子队伍甚至毫无察觉,只是紧张地打量着四周,朝着前方喧闹处小心翼翼走去。
林荒如同暗夜中的毒蛇,隐藏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冰冷的目光扫视着这座古老的殿宇。
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