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意如海,威压如山。
每向前一步,都如同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行走,周身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亿万柄无形的利剑,从四面八方挤压、切割着他的肉身与神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经脉如同被针扎般刺痛,识海更是如同被投入了滚油,无数杂乱而凌厉的剑意碎片疯狂冲击着他的意志。
这就是剑冢!一片由无数剑器残骸和它们主人残留的意志构成的死亡绝地!
林荒脸色苍白,汗如雨下,但眼神却锐利如鹰,没有丝毫退缩。他紧握着嗡鸣不止的无咎剑,以其为核心,艰难地引导着自身那缕微弱的寂灭剑意,在体外形成一层薄薄的灰黑色光晕,顽强地抵御着外界浩瀚剑意的侵蚀。
寂灭剑意,代表终结与消亡,品阶极高,面对这庞杂的剑意海洋,虽量少,却有着本质上的优势,如同礁石般艰难地劈开剑意洪流。
但即便如此,前行依旧无比艰难。走了不过百丈距离,他感觉比与那毒蛟大战一场还要疲惫,主要是心神意志的消耗巨大。
咔嚓!
脚下踩碎了一柄半埋在泥土中的断剑,那断剑骤然爆发出一股充满不甘和怨毒的残存剑意,如同毒蛇般顺着脚底涌入林荒体内,直冲识海!
林荒闷哼一声,身形一晃,眼前瞬间浮现出无数幻象:一名黑衣剑客被仇家围攻,力战而亡,死前发出恶毒诅咒……强烈的怨念冲击着他的心神。
“残魂执念,也敢作祟?散!”
林荒眼中灰芒一闪,识海中的寂灭剑意猛然震荡,如同磨盘般将那缕怨毒剑意碾碎吞噬!幻象瞬间消失,他感觉自己的寂灭剑意似乎凝练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他心中一动。这剑冢虽是绝地,却也是淬炼剑意和神魂的宝地!这些残存的剑意碎片,正是最好的磨刀石!
思路一变,他不再单纯地被动抵抗,而是开始主动引导、捕捉那些相对较弱、适合吞噬的残存剑意,引入识海,以寂灭剑意将其碾碎、消化、吸收。
过程依旧痛苦万分,如同一次次将神魂撕裂又重组,但效果却显而易见。他的寂灭剑意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成长着,对剑意的理解和掌控也愈发精深。神魂在这一次次的磨砺中,变得愈发坚韧。
无咎剑的嗡鸣也愈发欢快,它似乎极其享受这种环境,剑身自行吸收着空气中散逸的精纯剑元,修补着那些细微的损伤,黯淡的剑锋逐渐重新焕发出一丝内敛的寒光。
又前行了数里,压力越来越大,周围的剑器品质明显提升,残留的剑意也更加完整和强大。他甚至看到一些剑器依旧散发着莹莹宝光,显然灵性未失,绝非死物。
突然,前方一柄斜插在地上的暗红色阔剑猛地一震,发出一声嗜血的嗡鸣!一道凝练无比、充满杀戮欲望的血色剑罡自行激发,撕裂空气,带着刺鼻的血腥味斩向林荒!
这柄剑竟然主动攻击!
林荒眼神一凝,不敢怠慢,无咎剑疾刺而出,灰黑色的寂灭剑罡精准地点在血色剑罡的薄弱之处!
嗤!
血色剑罡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骤然溃散,但其中蕴含的杀戮意志却如同附骨之疽般顺着无咎剑缠绕而来,试图污染林荒的心神。
“灭!”
林荒低喝,寂灭剑意爆发,如同秋风扫落叶,将那缕杀戮意志彻底湮灭。
他走上前,看着那柄依旧震颤不休、散发着凶戾之气的暗红阔剑。这是一柄饮血无数的凶兵,其原主人必定是个杀戮成性的魔头。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剑身。
嗡!
阔剑剧烈震颤,更加凶戾的剑意爆发,试图反抗。
“安静。”林荒语气平淡,指尖寂灭剑意微微吞吐。
那凶戾的剑意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瑟缩了回去,剑身颤抖着,竟流露出了一丝恐惧的意味,乖乖安静了下来。
林荒感受到剑身中残留的那道强大而暴戾的剑意本源,沉吟片刻,并未选择吞噬。这道剑意属性与他的寂灭剑意并不完全契合,强行吞噬事倍功半。他运转混沌元力,缓缓将其剥离出来,封印收起,或许日后另有用处。
失去了核心剑意本源,那暗红阔剑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变成了一柄材质不凡却灵性大失的废剑。
越往深处,主动攻击或有灵性的剑器越来越多。林荒一路前行,一路战斗,或是强行镇压,或是巧妙引导,或是吞噬炼化。他的剑法在实战中愈发纯熟,对寂灭剑意的运用也越发得心应手。
他甚至开始模仿和学习那些残留剑意中的精华,取其意境,融入自身的寂灭剑道之中。他的剑,不再仅仅是毁灭,更带上了一种包容万象、化万剑为己用的雏形。
不知过了多久,他来到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这里的剑器明显稀少了许多,但每一柄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至少都是法宝级别,甚至更高!
而在空地中央,插着三柄形态各异的长剑,呈品字形,彼此间剑气交织,竟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剑阵领域!
左边一柄,通体湛蓝,剑身细长,周围缭绕着冰冷的霜花,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右边一柄,赤红如火,剑刃宽阔,不断有虚幻的火焰升腾,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
中间一柄,则是古朴的青铜色,剑身布满暗绿色的铜锈,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林荒却从它身上感受到了最致命的威胁!它的剑气中正平和,却蕴含着一种斩断一切、破灭万法的纯粹意志!
三柄剑的剑意属性截然不同,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的剑阵领域强大无比,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单一剑器。
无咎剑指向的召唤感,正是来自那柄最不起眼的青铜古剑!
想要靠近它,必须破开这三才剑阵!
林荒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剑阵的运行规律。冰、火、破法,三种剑意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几乎毫无破绽。
硬闯肯定不行,这三才剑阵的威力绝对达到了筑基巅峰甚至更高层次。
只能智取。
他盘膝坐下,闭上双眼,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出,并非强行冲击剑阵,而是如同涓涓细流般,尝试着去感受、去理解这三道截然不同的剑意。
寒意刺骨,灼热焚神,破灭万法……三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冲击着他的感知。他谨守心神,以寂灭剑意为根基,如同一个最耐心的学徒,一点点地剖析、分解、模拟着这三种剑意的运行方式。
时间一点点流逝。
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身上时而覆盖上一层寒霜,时而又变得滚烫发红,时而又散发出凌厉的破灭气息。
他在进行一场极其凶险的悟道。一旦心神失守,便会被这三种强大的剑意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对剑道的理解和天赋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寂灭剑意那包容“终结”的特性,让他能更好地理解各种剑意的最终归宿。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明悟之色。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那三才剑阵。
当他踏入剑阵范围的瞬间——
嗡!嗡!嗡!
三柄古剑同时震鸣!湛蓝冰剑爆发出一道冻结一切的冰蓝剑罡,赤红火剑斩出焚天煮海的烈焰剑芒,而那柄青铜古剑则无声无息地射出一道看似平凡、却瞬间湮灭了沿途所有能量波动的灰扑扑剑气!
三道攻击,封死了他所有退路,威力惊人!
然而,林荒却不闪不避,甚至没有举起无咎剑。
他只是缓缓抬起双手,左手虚划圆环,右手并指如剑。
在他的左手掌心,混沌元力模拟出冰蓝剑意的运行轨迹,散发出森然寒气;右手指尖,寂灭剑意则模拟出烈焰剑意的狂暴灼热,却又内蕴破灭真意。
他以自身为媒介,强行引导、糅合、平衡这三种剑意!
这不是硬抗,而是……融入!
轰!!!
三道恐怖的攻击几乎同时抵达他身前,却并未发生预想中的爆炸,反而如同百川归海般,被他双手引导的力场强行吸纳、扭曲、最终形成一个极不稳定的三色能量漩涡,在他身前剧烈旋转!
林荒身体剧烈震颤,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强行引导这三种强大剑意对他的负荷极大!但他眼神却亮得惊人!
“散!”
他双手猛地向两侧一分!
那恐怖的三色能量漩涡被他强行引偏方向,轰击在侧方的空地上!
轰隆!!!
地面被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冰火交织,法则紊乱!
而就在能量被引开的这一刹那,三才剑阵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能量流转滞涩!
就是现在!
林荒动了!速度爆发到极致,如同瞬移般穿过了剑阵的封锁,直接出现在了那柄青铜古剑之前!
他伸出手,一把抓向剑柄!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剑柄的瞬间——
那青铜古剑猛地爆发出滔天剑意!剑身上的铜锈纷纷剥落,露出下面古朴深邃、刻满了玄奥符文的剑身!一股凌驾于万物之上、斩断因果、破灭万法的纯粹剑道真意轰然爆发,狠狠冲击向林荒的识海!
这柄剑,竟然在自行反抗!其灵性之强,远超想象!
林荒只觉得脑袋如同被亿万根钢针穿刺,眼前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但他死死咬着牙,荒古吞天体自主运转,识海中的寂灭剑意疯狂抵抗!
“一把无主之剑,也敢逞凶?!给我臣服!”
他发出一声霸道无比的怒吼,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将自身的寂灭剑意和意志提升到巅峰,如同君王般压向那青铜古剑!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无咎剑也发出了兴奋与挑战并存的嗡鸣,灰黑色的寂灭剑意毫不示弱地迎向那破灭剑意!
两股同样顶级、属性却截然不同的剑意狠狠碰撞在一起!
没有声音,却爆发出无形的精神风暴,席卷四方!
林荒的身体成了这两股剑意交锋的战场!他的皮肤表面不断裂开细小的伤口,又被混沌元力迅速修复,周而复始!痛苦难以言喻!
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盛!他的寂灭剑意在这等压力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凝练、壮大、升华!他对剑道的理解疯狂提升!
那青铜古剑的反抗越来越激烈,剑身嗡嗡作响,似乎极为愤怒,又带着一丝惊疑。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
林荒丹田处的青铜罗盘,忽然微微一震,一道微不可查的、却蕴含着至高法则意味的波动,轻轻扫过那青铜古剑。
就这么轻轻一扫。
那原本激烈反抗的青铜古剑,猛地一颤,滔天剑意如同潮水般瞬间收敛回去,变得温顺无比。剑身微微倾斜,仿佛……在表达一种敬畏和顺从?
林荒一愣,随即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手掌猛地落下,紧紧握住了青铜古剑的剑柄!
入手冰凉,却再无任何反抗。
一股水乳交融、仿佛失散多年的老友重逢般的奇异感觉涌上心头。关于这柄剑的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
“破法……原来你叫‘破法’。”林荒轻抚剑身,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斩断法则、破灭万法的强大力量,心中喜悦。
然而,就在他初步炼化“破法”古剑,心神稍稍放松的刹那——
异变再生!
他手中的无咎剑,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更加寂灭的气息从剑身深处苏醒!
一个冰冷、淡漠、仿佛来自万古洪荒之前的意识,通过剑柄,直接与林荒的灵魂建立了连接。
那意识断断续续,却带着无上的威严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愤怒。
“寂……灭……不是……吞噬……”
“吾名……非……无咎……”
“吾乃……诛……逆……”
断断续续的意念,如同惊雷般在林荒灵魂深处炸响!
无咎剑……竟然有如此古老的剑灵?!而且它的真名,似乎并非“无咎”?!
诛逆?!诛杀叛逆?!这指的是什么?!
还未等林荒细想,那古老的剑灵意识似乎消耗过大,再次陷入了沉寂,无咎剑的光芒也迅速内敛,恢复了原状。
但林荒的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隐隐感觉到,这柄一直陪伴他的神秘残剑,其来历恐怕远超他的想象!其背后隐藏的秘密,甚至可能牵扯到那陨落的创世神,乃至……八天帝!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远处剑冢深处,那柄连接天地的暗金色巨剑虚影,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一股更加浩瀚、更加威严、仿佛代表着天地正道、裁决万物的无上剑意,如同苏醒的巨龙般,缓缓投来了“目光”。
林荒浑身一僵,感觉自己仿佛被整个天地所注视,无所遁形!
(第六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