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翡的直播间里,“国家环境监测中心”的Id仍亮在在线列表里,像个无声的信号。
没过多久,在线人数直接飙到了五千。
原本热闹的弹幕都收敛了些——没人再刷夸张的礼物特效,连调侃的话都少了,更多的是带着期待的追问:
“主播啥时候教做吸附装置?”
“国家环境监测中心要和主播合作吗?”
“昨天说的苯系物检测,官方后续会有动作吗?”
观众们好像隐约觉得,这个不起眼的小直播间,正在发生不普通的事。
但秦翡没察觉这些变化。
她戴着一副硬纸板做的简易耳机,趴在桌上修改图纸——耳机边缘用透明胶带缠了好几圈,露出里面塞的碎海绵。
戴在头上时,耳廓被压得发红,几缕碎发粘在胶带上,贴在脸颊旁。
她时不时侧过头,对着窗外听几秒。
眉头轻轻皱一下,再低下头,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画。
偶尔用尺子比一下线条长度,确保误差不超过一毫米。
那支笔的笔尖是断的,用透明胶带缠了缠,画出来的线条却很直。
“主播的耳机看着好简陋啊,”一条弹幕飘过来,是“耳机发烧友”,“我家有闲置的头戴耳机,降噪效果还行,能寄给你吗?不用钱,就是放着占地方。”
秦翡抬了下头,对着镜头摇了摇:“不用啦,谢谢你。”
“头戴耳机的耳罩太绒了,会粘我头发,而且里面的海绵会把声音‘裹住’——我分不清哪些是隔壁工厂的焊机噪音,哪些是窗外小鸟的叫声。”
“这样画图纸,尺寸会算不准。”
“风启科技-陈”的Id紧跟着弹出来,弹幕直接又带点关切:【你戴的耳机边缘太硬,会压伤耳廓。】
【我让助理送一副风启最新款的降噪耳机过来,耳罩是记忆棉的,戴久了不疼,还能过滤99%的高频噪音,不影响你分辨声音。】
秦翡慢慢摘下耳机,露出泛红的耳廓。
指尖轻轻揉了揉被压疼的地方,动作很轻,像碰易碎的玻璃。
她对着镜头摇了摇头,一点不客套:“不用了,你们的降噪耳机我见过样品。”
“它滤的是‘声音大小’,没滤掉‘声音的形状’。”
“处理后的声音是锯齿状的,像细沙磨耳廓,戴久了头会沉,连我手里的零件都像被‘磨’过,尺寸会算不准。”
风启科技办公室里,陈砚舟愣了一下。
转头对旁边的助理说:“把最新款降噪耳机的频谱分析报告调出来,重点看高频段的残留振动——尤其是赫兹以上的部分。”
“之前实验室只测了降噪效率,没注意感官体验。”
助理飞快点开电脑里的文件,频谱图弹出来时,眉头一下皱起来:“陈总,还真有问题——赫兹左右有个小峰值,数值很小,常规检测会忽略。”
“但长期接触确实会让人耳廓发麻、头晕。她的感官敏感度,比咱们的专业仪器还准。”
“技术部能根据她的描述优化吗?”陈砚舟追问,视线没离开屏幕。
“可‘声音形状’太抽象了,技术部没法直接转成参数,”助理有点为难,“他们要具体的频率、振幅这些。”
“那先把她描述的细节全记下来,”陈砚舟指着屏幕里的秦翡,“锯齿状、细沙磨,把这些感受对应到频谱图的参数上。”
“比如锯齿状对应高频段的波动频率,细沙磨对应残留振动的振幅,这样技术部就有方向了。”
屏幕里,秦翡正对着镜头比划。
手指在空中画着不同的线条,想把抽象的感受说清楚:“蝉鸣是高频的尖锐振动,像细针反复刺耳廓内侧,扎得人想躲;”
“电视广告声是低频的嗡嗡声,像用湿抹布堵着耳朵,闷得慌。”
“你说的那款耳机,会把声音的‘棱角’磨成小锯齿,虽然不尖了,但会反复刮蹭。”
“比直接的尖锐声更累人,我戴半小时就头晕。”
“林氏医疗-林晚”的Id立刻弹出来,弹幕打得飞快,还带点专业解读的严谨:【我是林氏医疗的神经科研究员,这是典型的感官具象化能力——这类人会把声音、光线、气味这些抽象的感官信息,转成具体的形状、触感甚至温度。】
【主播对声音的细节捕捉,能帮我们完善感官敏感人群的防护方案。】
她刚发完弹幕,就拿起手机给同事打电话:“小王,你立刻整理一份感官敏感人群的日常防护清单,重点是高频噪音和有害气体的——不用太学术,要通俗易懂。”
“比如怎么用常见材料做简易耳塞,怎么通风减少室内污染物。”
“另外,联系城郊工业区附近的社区医院,把苯系物长期接触的症状清单发过去。”
“让他们重点关注咳嗽、失眠的患者,我们提供免费检测试剂。对,就是那个老工业区,之前有居民反映过,这次借着主播的信息,咱们主动点。”
秦翡看到林晚的弹幕,握笔的手指顿了顿。
笔尖在纸上蹭出个小黑点。
她没说话,把画了一半的空气净化器图纸拉到面前,继续补细节——这次每个材料旁边都标了具体要求:
“旧塑料瓶(500ml,pEt材质,洗干净,去掉标签,避免胶水残留影响吸附)”
“活性炭(颗粒直径2-3毫米,没有的话用晒干的烧焦橘子皮,要彻底烧透,黑色无焦糊味)”
“风扇叶片(旧扫地机器人拆的,直径不超过5厘米,转速要慢,太快会打乱气流,吸附效果变差)”
每个标注旁边都画了小简笔画:塑料瓶画成圆柱体,旁边画把剪刀,标条横线,示意“从中间剪开”。
“环保小卫士”的Id又亮了,弹幕带着点委屈和急切:【主播,我爸看了图纸,还是没弄懂进风口和出风口的位置,那些符号也看不懂。】
【能不能明天直播时一步一步教我做?我想快点做出来给我妈用,她昨晚又咳了半宿,我听着心疼。】
秦翡抬头,眼神很专注,对着镜头点头,语气肯定:“好。”
“明天我提前准备好材料,从剪塑料瓶开始教,每一步都慢一点,你记不住让你爸录屏,录完慢慢看。”
“你很关心你妈妈,没有恶意,我会教到你学会,不用担心学不会。”
“主播真好!”“环保小卫士”发了个鞠躬的表情,“等我妈不咳嗽了,我一定给你寄我们家种的橘子!”
秦翡的嘴角轻轻弯了一下,很淡,却很明显:“不用寄橘子,你们能用上装置,你妈妈不咳嗽,就很好了。”
没人知道,她判断“没有恶意”的依据,是弹幕里藏不住的急切和担心——那种情绪像温水,不烫不凉,很温和,不会让她觉得“扎”。
而有些Id的弹幕,带着刻意的追问和质疑,比如“你凭啥确定是苯系物?有检测报告吗?”“别是为了博眼球编的吧?”。
这些像裹着冰的针,让她本能想躲开,连看都不想看。
傍晚时,“国家环境监测中心”的Id终于发了第一条弹幕,语气郑重又带点期待:【秦翡女士,我们已根据你描述的位置,派工作人员去工业区废水池核实。】
【初步检测苯系物浓度确实超标35-40倍,和你判断的数值基本一致。】
【另外,我们根据你的图纸做了模拟测试,这款简易吸附装置的净化效率,比现有民用空气净化设备高30%以上。】
【能否留下联系方式?我们想进一步沟通合作,把这项技术优化后,推广到更多污染地区,帮助更多人。】
秦翡看了眼那个Id,眼神里没了之前的困惑,多了点安心——这个Id带来的“感觉”很温和,像晴天的太阳,不刺眼,却很亮。
她点头,对着镜头报了地址,声音清晰:“好。我住在城西阳光小区3号楼。”
“你们过来的话,找小区门口保安亭的李叔要电话就行,他知道我什么时候在家,也知道我不喜欢陌生人直接敲门。”
“提前打电话,我会准备好图纸的详细说明。”
屏幕另一端,陈砚舟对助理吩咐:“让技术部立刻成立专项小组,针对‘声音形状’做优化,重新设计降噪耳机的频谱过滤算法——以秦翡说的‘无棱角’为标准。”
“另外,查一下阳光小区的周边环境,尤其是工业区的污染情况。”
“我们或许能和环境监测中心合作,做一套结合她感知能力的智能检测设备,比现在的仪器更精准。”
林晚则对着电话那头的同事补充:“准备资料时,加一点‘如何和感官敏感人群沟通’的小技巧——比如说话慢一点,别用太亮的表情包,避免突然的噪音。”
“这些细节能让她更舒服。”
直播间里,秦翡重新戴上那副硬纸板耳机,低头继续画图纸。
窗外的夕阳透过玻璃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画满线条的草稿纸上,像给那些简易的符号,镀了一层暖光。
弹幕里,观众们还在讨论明天的教学直播:
有人说要录屏发给家里有老人的朋友,有人说要艾特本地环保组织。
整个直播间里,没了之前的质疑,只剩期待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