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翡指尖捏着枚微型传感器,正往智能拐杖的扶手槽里嵌。
这传感器是从旧智能手机里拆的,她特意用细砂纸磨了边缘。
磨了整整十分钟,直到指尖触不到半点棱角,才停下来——张奶奶掌心有老茧,上次试旧拐杖时,被金属边角硌得皱了眉,她记了好几天。
她屏住呼吸,指尖的力道轻得像捏着片晒干的梧桐叶。
连呼吸都放得又浅又慢,胸腔几乎没什么起伏,就怕手抖碰坏传感器上比头发还细的引脚。
那引脚断了,整个传感器就废了,又得重新拆旧手机,费时间不说,还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
突然,隔壁小区传来“轰隆”一声闷响。
像有块巨石砸在水泥地上,震得窗玻璃都颤了颤,桌上的零件盒也跟着晃了晃。
秦翡猛地抬头往窗外看——一台黄色挖掘机正对着旧楼的承重墙撞,机械臂上的橙色油漆掉了好几块,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钢铁,连连接机械臂的螺丝都松了两颗,看着就危险。
驾驶舱里的司机叼着烟卷,烟蒂快烧到过滤嘴了。
他一只手漫不经心地翻着手机,屏幕亮得晃眼,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像是在刷短视频。
另一只手搭在操作杆上,完全没注意仪表盘上“噪音监测超标”的红灯在疯狂闪烁,烟蒂烧到手指了才慌忙弹掉,烟灰落在操作台上都没管,继续低头看手机。
又是一声“轰隆”,比刚才更响,震得空气都在颤。
窗户玻璃跟着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声响,好像下一秒就要碎了。
秦翡指尖的传感器“嗒”地掉在胡桃木工作台上,在桌面上滚出一道细长的银线,最后卡在桌角的木纹缝里,不动了。
她赶紧伸手去捡,指尖刚碰到传感器,就听见“咔嗒”一声轻响。
她心一紧,瞬间停住动作,怕把引脚碰断。
小心翼翼地捏起传感器,凑到眼前仔细看了半天,确认引脚没弯、没断,才松了口气,把它轻轻放在零件盒里。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耳道里像塞了团烧红的棉花。
又胀又疼,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眼泪都快疼出来了。
身体下意识蜷缩在转椅上,膝盖死死抵住胸口,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可噪音还是往耳朵里钻。
指甲深深抠进桌沿的陈年木纹——这桌子是爷爷留下的老木工桌,当年爷爷做家具时,木纹里嵌了不少细小木屑。
现在木屑硌得她指尖发疼,可她连松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晃,连呼吸都跟着乱了节奏。
直播间的补光灯还亮着,惨白的光晃得她眼睛发酸。
灯光在颤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无数只小虫子在皮肤表面慢慢爬,痒得心慌,却不敢伸手去挠——一松手,更多噪音就会钻进耳朵。
弹幕瞬间炸了,一行行字滚得飞快,连屏幕下半部分都快被遮住:
「我去!主播背后的窗户在晃!这是地震了吗?我家客厅的吊灯也在摇!」
「不是地震!是隔壁施工队拆楼呢!我家就在xx路xx号,手机分贝仪显示都90db了!」
「我家狗吓得躲沙发底下,怎么叫都不出来,爪子还在发抖!」
「已截图举报给城管了!现在根本不是规定施工时间,肯定没报备,这是违规作业!」
「主播没事吧?看她缩成一团了,她之前直播时就说过怕吵,这噪音肯定快受不了了!」
“林氏医疗-林晚”的Id突然置顶,还附带一段城管热线的通话录音。
她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戾气,跟平时温和耐心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每个字都透着严肃:“对,我们是林氏医疗法务部,根据《环境噪声污染防治法》第三十条,未经批准在昼间非施工时段作业,属于明确违规行为!”
“你们必须立即责令施工队停止作业,否则我们将依法提起诉讼,追究相关责任!”
录音背景里,能清晰听到助理翻动《环境噪声污染防治法》复印件的沙沙声。
还有笔尖在纸上快速划写的“唰唰”声,每一下都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是在记录重要的证据。
没过几秒,秦翡的手机震了下——是陈砚舟发来的私信。
里面没有长篇大论,只有一串二进制代码组成的白噪音数据流,还附了个简单的播放链接。
文字说得很直白:“试试这个,30-1000hz频段的粉红噪音,模拟春风吹梧桐叶的声音,能盖掉点施工的噪音,你要是觉得吵就点开听听。”
他特意在“春风吹梧桐叶”后面加了个小树叶表情。
怕秦翡看不懂“频段”这种专业词,闹不明白这声音到底是什么样的,用简单的比喻让她更容易理解。
可秦翡根本没顾上看手机。
她的视线死死盯着工作台上的铜线圈——那些原本整齐排成直线的线圈,正跟着施工的节奏“嗡嗡”共振,线圈之间的距离都变了,有的线圈还歪了,贴在了一起。
她怕线圈震松了引脚,以后焊电路时会虚焊,到时候拐杖的传感器就没用了,张奶奶用着不安全。
桌上的零件盒也跟着晃,里面的小螺丝滚来滚去,发出“叮当”的轻响。
她伸手去扶零件盒,刚碰到盒子边缘,又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手一抖,盒子差点掉在地上。
她赶紧用胳膊护住盒子,把它拉到自己面前,紧紧盯着里面的零件,生怕它们掉出来摔坏。
“关掉...快关掉!”她伸手摸向鼠标,指甲在触控板上划出“吱呀”的刺耳声,听得人牙酸。
手指抖得厉害,按错了两次“暂停直播”按钮,屏幕上弹出“是否暂停直播”的弹窗,她都没看清,就点了“取消”。
第三次终于找准了“结束直播”的按钮,指尖重重按下去。
当“直播已结束”的灰色弹窗在屏幕上亮起时,秦翡终于崩溃地将脸埋进臂弯。
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顺着臂弯的布料渗出来,打湿了桌角的零件盒边缘,连布料都变得沉甸甸的。
她不敢抬头,就怕看到零件被震坏,只能攥着衣角,一遍遍地盼着外面的噪音赶紧停。
后台监控室里,小林正盯着屏幕上的实时观看人数——数字已经跳到“2,034,567”了,还在往上跳,每秒都在增加新的数字。
可突然断了线,屏幕一下子变成一片灰,连直播软件都自动退出了。
她手里的咖啡杯“哐当”一声重重磕在键盘上。
褐色的咖啡在亮着的数字上晕开,像一块深色的污渍,顺着键盘缝往下流,连空格键都被浸湿了,按下去软乎乎的,没一点反应。
“完了完了,秦翡姐不会被噪音吓着吧?”小林慌忙抽了张纸巾,胡乱擦着键盘上的咖啡渍。
纸巾擦破了,纤维粘在键盘缝里,她也顾不上挑,刚要拿起手机拨秦翡的紧急联络电话,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国家环境监测中心”发来的加密文件。
她赶紧点开文件,里面是一条条清晰的条目,排版得整整齐齐,连标点都没出错:
「关于xx路施工噪音事件的应急响应机制:
1. 现场实时监测噪音值92db,超出昼间环境噪声标准(65db)27db,属于严重超标,已对周边居民造成干扰;
2. 经核查,施工方未向城管部门申请《非工作日施工许可证》,此次拆楼作业为违规操作,无任何合法手续;
3. 城管部门已抵达现场,当场扣押涉事挖掘机及其他施工机械,施工人员已被带回调查;
4. 明日上午10点前,将在秦翡直播间公示行政处罚决定书及调查结果,接受公众监督;
5. 平台补偿方案:秦翡直播间连续3天首页轮播,附噪音防护科普内容(如家庭隔音小技巧),减少后续噪音对直播的干扰。」
小林盯着屏幕,忽然发现文件末尾还有一行手写的批注。
字体工整,带着点温和的语气,不像官方文件那么冰冷:“替我向秦小姐问好,她上次直播时说‘噪音大了零件容易坏’,我们监测站的实验室已经装了加厚隔音窗帘,现在里面的仪器零件都很稳,不会再被外界噪音影响了。——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