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珍的康复如同在嘉嘉大厦投下了一缕温暖的阳光,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她恢复了上班,脸上重新洋溢着温柔的笑容,甚至会哼着歌帮欧阳嘉嘉准备晚餐。欧阳嘉嘉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看着女儿忙碌的背影,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欣慰。
然而,在这份看似回归正常的平静之下,暗流却从未停止涌动。
马小玲的右臂伤势在求叔的特制伤药和自身法力调理下,已大致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但她心里的那根弦却越绷越紧。地府之行和破解血引咒的经过,如同反复播放的默片,在她脑海里一次次重演。伍争(吴征)那双猩红的、漠然的瞳孔,以及他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时刻刺痛着她的神经。
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灵灵堂里,几乎足不出户。原本摆放着时尚杂志和化妆品的茶几,此刻堆满了各种艰涩古朴、甚至残缺不全的古籍孤本和兽皮卷轴。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墨锭和草药的混合气味。
马小玲埋首于故纸堆中,眼下的青黑越发明显。她疯狂地查阅着一切与“盘古”、“混沌”、“上古尸族”相关的只言片语,试图从这些支离破碎、真假难辨的传说中,拼凑出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盘古族,非神非人,司掌秩序,居于九天之外,踪迹渺茫……”
“混沌初开,有恶气聚而不散,化生凶邪,其力可蚀天地法则,盘古族倾力镇之……”
“有尸祖,超脱六道,不入轮回,眸赤如血,念动则山河变色……”
“封印……以圣地之源,合族之力,镇于虚无之眼……”
信息杂乱无章,大多语焉不详,且互相矛盾。有的将盘古族描绘成守护者,有的则隐晦地暗示他们进行过某些危险禁忌的实验。关于被封印的“混沌尸祖”记载更是少之又少,仿佛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被刻意抹去的禁忌。
马小玲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眼前一片迷雾,越是深入,越是感到一种令人绝望的庞大和深邃。那个男人,就来自于这样不可知、不可测的源头吗?
况天佑偶尔会过来,沉默地陪她坐一会儿,或是带来一些外面买的食物。他看着马小玲日渐憔悴却执拗的样子,眉头总是深锁着。他不像马小玲那样精通古籍秘辛,但他的直觉和僵尸对危险的感知同样敏锐。他能感觉到,香港的空气正在变得越来越“稠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正在城市上空汇聚,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沉闷的低气压。
他加强了在嘉嘉大厦附近的巡视,尤其是在夜间。他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楼宇的阴影之间,猩红的瞳孔扫过每一个角落,警惕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然而,除了几只被惊动的野猫和偶尔醉醺醺的夜归人,一切似乎都风平浪静。
但这种平静,反而让他更加不安。那个男人(伍争)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自地府一别后,再没有任何动作。这不符合常理。他一定在酝酿着什么。
求叔何应求也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网,试图从江湖同道、甚至一些游离于阴阳边缘的存在那里打听消息。但反馈回来的信息同样令人沮丧。没有人听说过“吴征”这号人物,近期的邪祟异常活动也似乎陷入了某种诡异的低潮,仿佛所有的黑暗都在蛰伏,等待着某个指令。
这种全方位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寻常。
这天傍晚,况天佑照例在大厦天台巡视。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高楼林立的都市仿佛被镀上了一层血色。他凭栏而立,夜风吹动他额前的发丝,带着一丝都市夜晚特有的喧嚣和浮躁。
忽然,他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没有显示号码的未知来电。
况天佑眼神一凝,按下接听键,却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是一片死寂的沉默,只有极其细微的、如同电流穿梭般的杂音。
过了足足十几秒,就在况天佑准备挂断的时候,一个低沉、略带沙哑,却异常清晰的男声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
“况天佑……”
声音顿了顿,似乎带着一丝玩味的打量。
“……告诉马小玲。”
“游戏,该开始了。”
话音落下,根本不给况天佑任何回应或追问的机会,电话便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况天佑握着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猛地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疯狂扫视着四周的天空、楼宇、每一个可能的角落!
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个声音……他绝不会听错!是那个男人!伍争!
他没有消失!他一直都在!如同一个隐藏在幕后的导演,冷漠地注视着舞台上的众生,而现在,他终于失去了耐心,或者觉得时机已到,准备拉开正剧的帷幕!
况天佑身影瞬间从天台消失,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灵灵堂!
“砰!”他一把推开灵灵堂的玻璃门,巨大的声响让埋首书海的马小玲和正在擦拭法器的求叔都吓了一跳。
“他来电了!”况天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冰冷,将手机扔在桌上,屏幕上还显示着那个未知号码的通话记录,“他说,‘游戏,该开始了’。”
马小玲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手中的古籍“啪”地一声掉落在桌上。
求叔擦拭法器的动作也僵住了,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灵灵堂内,陷入一片死寂。窗外,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幕布,骤然笼罩了整个城市。
远处,隐约传来第一声夜鸦的啼叫,嘶哑而不详。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这一次,他们甚至连对手在哪里,都不知道。
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无声地淹没了这间小小的法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