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润城看着玄玥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他刚才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令人极其不舒服的阴冷魔气,虽然一闪即逝,却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他并非担心自己,而是本能地担忧起敖烁。他用力握紧了膝前的屠龙剑柄,月光下,那苍白的脸上,眼神却异常坚定。变强,必须更快地变强!不是为了儿女情长,而是为了守护这些对自己而言无比重要的人!
树林的最深的阴影处,玄玥独自站在风中。微微发颤的双肩暴露出她内心的激愤,紫色的妖瞳在月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听到了吗?玄玥大人……不仅林芷蓉在排斥你,他的朋友也在排斥你……那个嬉皮笑脸的废物都在嘲笑你的痴心妄想……”
妒忌之蝶尖刻的音色刺进她的识海:“他们都觉得您不配……都在阻止您靠近敖烁殿下……您还不明白吗?这世间,唯有力量……唯有让所有人都闭嘴、都臣服的力量,才能让您得到您想要的……”
玄玥身体微不可查地再次颤抖了一下,颜润城那番本意为敖烁好的劝解,在妒忌之蝶的扭曲解读和她自身偏执的催化下,变成了最恶毒的证明——所有人都在拒绝她。
月光依旧清冷地洒在大地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在梧桐林的深处,名为妒忌的毒藤,已经缠绕上了一颗濒临扭曲的心,为日后的风暴埋下了深深的种子。而敖烁手中的那只温润玉瓶,也在无声地诉说着另一个迫在眉睫的致命威胁。宁静的表象之下,暗流已然汹涌。
当颜润城的身影出现在青阳城长街尽头,身边簇拥着敖烁、林芷蓉、林轩、熙娆以及走在最后、神色略显疏离的玄玥时,刘氏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不顾仪态,提着裙摆快步上前,一把将阔别多日、历经生死的儿子紧紧搂入怀中。“我的城儿!你可算平安回来了!让娘看看,瘦了,也结实了些……”刘氏的声音带着哽咽,上下仔细打量着颜润城,生怕他少了一根头发。
颜郡守虽努力维持着父亲的威严,但眼中的激动和欣慰也掩饰不住。他先是对林芷蓉等人郑重地拱手致谢:“诸位一路护送犬子,劳苦功高,颜某感激不尽!”他目光扫过众人,在玄玥身上微微一顿,依旧客气道,“玄玥姑娘亦是辛苦了,府上已备下薄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父亲,母亲,我好得很!不信你看——”颜润城在母亲怀里扭动着脱离出来,笑嘻嘻地原地蹦了两下,甚至还试图摆个架势,被林芷蓉一个冷淡的眼神制止了。他立刻缩了缩脖子,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敖烁微微一笑,温润如玉:“父亲,母亲 我们进去再聊吧。”
府内早已备好丰盛的筵席。林芷蓉安静地用餐,偶尔回应一两句郡守夫人的问话,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敖烁。熙娆则毫无心机地大快朵颐,时不时发出满足的赞叹,还把自己觉得好吃的点心推到敖烁面前,引得旁边的林轩直翻白眼,嘟囔着“幼稚”。
颜润城虽然依旧谈笑风生,扮演着活络气氛的角色,但他的眼角余光,却总是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坐在角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玄玥。她面前精美的菜肴几乎没动,只是端着一杯酒,小口啜饮着。那双勾魂摄魄的紫瞳深处,仿佛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阴翳,时而落在被众人围绕、与人谈笑风生的敖烁身上,那份痴迷中,似乎又掺杂了更多复杂的东西:不甘、怨怼,甚至一丝……冰冷的戾气?尤其是在看到熙娆又一次毫无顾忌地凑近敖烁说话时,颜润城敏锐地捕捉到玄玥指尖捏着的酒杯似乎细微地颤了一下,杯壁甚至隐隐出现了一丝裂纹。
敖烁趁着宴席间隙,暂时离开喧嚣的大厅,走到连接后花园的回廊下透气。廊檐下,一把看起来颇为古朴的油纸伞静静倚在柱边。敖烁刚站定,伞面便轻轻一动,一道朦胧柔美的女子虚影从中浮现出来。她气质清冷如月下幽兰,正是寄居于伞中辛夷。
“回来了?郡守府倒是难得的烟火气。”辛夷的声音空灵悦耳,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淡然。敖烁望着厅内灯火通明的方向,温润的眉眼间却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疲惫和忧虑:“是啊,此间事了,大家总算能暂时松口气。”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辛夷,你之前提醒我的……关于玄玥的事……”
辛夷的虚影轻轻飘近了些,那双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敖烁:“她的气息,越发不稳了。我虽为鬼,却也识得人心鬼蜮。那执念如附骨之疽,早已扭曲变质。”敖烁苦笑一声:“我知道。是我……没能将她拉回来。”
辛夷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无情,“小龙君,你心中不忍,想拯救她于迷途,这份心意固然良善。但你可曾想过,一个一心向魔、甘愿被怨恨吞噬的人,你的拯救对她而言,可能只是束缚,是阻碍她得到‘所求’的障碍?”
敖烁身体微微一僵,睿智如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那记忆里,初遇时那个虽然妩媚妖娆却也曾有过纯粹好奇和善意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玄玥与他不是路人,而是一同出生入死的伙伴。
他转过身,背对着厅内的喧嚣,月光洒在他挺拔却显得有些孤寂的肩上,声音里充满了少有的彷徨和无力感:“我究竟该如何做,才能把她救回来?”他低声自语。这是他极少流露的迷茫,而辛夷是他唯一能短暂放下负担倾诉的对象。
“救她?”辛夷的声音如同寒泉击石,清晰而冰冷,“现在的玄玥,魔心已成,深渊在前。你的不忍,你的拯救,最终毁灭的——只会是你自己。”
一阵夜风吹过回廊,带来厅内隐约的欢声笑语,却吹不散敖烁心头的沉重与冰凉。辛夷的话语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他看着廊下那把安静的纸伞,辛夷的虚影已然消散,仿佛刚才那番残酷的预言从未发生。
他缓缓抬手,下意识地按住了怀中那个装着“蕴神固元丹”的羊脂玉瓶。屠龙剑的反噬如影随形,玄玥的执念步步紧逼……守护的道路,似乎比他预想的,更加荆棘密布,危机四伏,厅内的温暖繁华与他此刻内心的凝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青阳城的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