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上的疼痛率先苏醒。
被林凡推搡撞到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加上本就未愈的病体,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咳得她肺叶都要炸开,喉咙里泛起腥甜。
她佝偻着身子,像一只被踩烂的虾米,咳得浑身抽搐,却连伸手够杯水的力气都没有。
精神上的打击更为致命。
她赖以生存的、自以为精妙的“攀附林凡”计划,不仅彻底破产,还招来了如此疯狂的报复。
她想不通,为什么所有人都跟她作对?
汤泽天、楚秋儿、现在的林凡……就连她认为的同病相怜者,都反过来狠狠咬了她一口。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逼我……”
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活下去……想过好日子……”
巨大的委屈和怨毒在她心中发酵、膨胀。
她不敢骂林凡,更不敢骂龙殿,所有的怨恨最终都精准地投射到了最容易欺负的对象——她的女儿沈清秋身上。
对!都是沈清秋!
要不是这个丧门星得罪了汤泽天,她怎么会沦落至此?
要不是沈清秋没本事,赚不到钱,她怎么会想去巴结林凡?
要不是沈清秋没照顾好她,她怎么会病成这样,被林凡欺负?
遇事不决,骂女儿就对了!
当沈清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下班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家门大开,屋内如同被洗劫过,母亲王桂兰像一摊烂泥似的瘫坐在地上,眼神涣散,脸上混着泪痕、灰尘和某种可疑的黏液,嘴里还不停地低声咒骂着。
“妈!”
沈清秋心头一紧,扔下包冲了过去,“怎么回事?家里进贼了?”
王桂兰看到沈清秋,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不是看到救星的欣喜,而是找到了发泄对象的疯狂。
她用尽全身力气,抓起手边一块碎瓷片就朝沈清秋扔去,尖声哭骂道:
“进贼?进你这个丧门星!扫把星!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怎么不死在外面!你回来干什么?让我死了算了!呜呜呜……”
沈清秋躲开碎瓷片,看着母亲疯癫的模样和满屋狼藉,瞬间明白了大半。
肯定是母亲又不知怎么惹到了那个被扣在附近的林凡,招来了这场祸事。
心累,无奈,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没力气争吵,也没力气安慰。
只是默默地开始收拾。
她蹲下身,一片片捡起碎瓷,用破抹布擦拭地上的水渍,试图将散架的桌子勉强支棱起来。
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沉重的麻木。
王桂兰见她不回嘴,骂得更起劲了,各种恶毒的诅咒和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如同脏水般泼向沈清秋,将她在外面受的所有气,都变本加厉地倾泻在女儿身上。
“我当初就不该生你!生块叉烧都好过生你!”
“你看人家楚秋儿!你再看看你!我真是瞎了眼!”
“我这病就是被你气的!你赔我的健康!赔我的好日子!”
沈清秋始终沉默着,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收拾的动作。
但仔细观察,能看到她捡拾碎片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肩膀绷得紧紧的。
收拾完残局,天已经黑透了。
沈清秋煮了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端到王桂兰面前。
王桂兰一巴掌打翻在地,滚烫的面汤溅了沈清秋一手:
“不吃!猪食!你想毒死我是不是?”
沈清秋看着地上蜿蜒的面条和汤水,又看了看自己红肿的手背,最后看了一眼床上因为激动和虚弱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却依旧含糊咒骂着的母亲。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默默地拿过扫帚,再次清理起来。
只是这一次,在弯腰的瞬间,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还是不受控制地滑落,迅速隐没在肮脏的地面上,无声无息。
屋外,邻居快嘴李婶的议论声隐隐传来:
“听说了吗?王桂兰去招惹那个林少爷,被人找上门把家都砸啦!”
“活该!让她作!真是坑完女儿坑别人!”
“唉,就是苦了清秋那孩子了……”
苦吗?
沈清秋已经感觉不到了。
她只是在一片冰冷的绝望中,机械地、顽强地,履行着作为女儿最后一点责任。
而王桂兰的惨状,既是她作死的果,
也成了压向沈清秋的,又一重无情的大山。
王桂兰作死引来的打砸,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屋子里能用的东西本就不多,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沈清秋用捡来的破木板勉强固定住散架的桌子,用豁口的碗继续盛饭,生活像打满了补丁的破衣裳,勉强遮体,却挡不住四面漏风的寒冷。
比物质匮乏更摧残人的,是王桂兰变本加厉的精神折磨。
那次惊吓和羞辱之后,王桂兰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咳嗽越发剧烈,时常喘不上气,意识也时清醒时糊涂。
清醒时,她将所有病痛和不幸都归咎于沈清秋,咒骂声恶毒得令人心寒。
糊涂时,她又会陷入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觉,一会儿说看到汤泽天派厉鬼来索命,一会儿又说楚秋儿在汤里下毒,整夜惊叫,搅得四邻不安,也让沈清秋无法安眠。
川菜馆的工作也遇到了新的麻烦。
那个骚扰未遂的阿强,因为屡次被沈清秋冷拒,怀恨在心,竟偷偷向卫生稽查部门举报餐馆使用地沟油。
老板不敢得罪地头蛇阿强,便把怒火全撒在沈清秋这个“祸水”身上,找茬扣光了她当月的工资,并恶狠狠地告诉她:
“滚蛋!明天不用来了!晦气东西!”
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看着米缸里仅剩的薄薄一层米,听着床上母亲断续的咒骂和呻吟,沈清秋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脚下是万丈深渊。
屋漏偏逢连夜雨。
房东因为听说她家“惹了不该惹的人”,怕惹麻烦,也跑来催租,并暗示她们最好尽快搬走。
走?
能走到哪里去?
天下之大,似乎已经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