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之行,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峰会结束,林时烟几乎是逃也似的带着念念回到了江城。
直到飞机落地,踩上江城熟悉的土地,吸进那口熟悉的空气,她一直绷紧的神经才稍微松了松。
只有回到这间简陋却充满她和念念生活痕迹的出租屋,她才找到一点可怜的安定,像受惊的蜗牛,缩回自己脆弱的壳里。
她抱着念念,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辈子都别再见到霍辰烨。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碎了。
念念的药还掌控在霍辰烨手里,没有他的应允,那维系着孩子生命的特效药随时可能断绝。
原来,连“不再见他”这么简单的愿望,对她都是奢望。
那份用身体和尊严换来的交易,是她脖子上最沉、也最挣不开的枷锁。
接下来的两天,出乎意料地平静。
霍辰烨没像她想的那样,发短信或打电话来命令或嘲讽。
连沈聿风也因沪城家族事务需要善后,暂时没有联系她。
这难得的宁静,林时烟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生出一种莫名的心慌。
这太不寻常了。
这不像霍辰烨的风格。
以他在沪城表现出来的愤怒和控制欲,他该乘胜追击,用那份交易继续折磨她、羞辱她才对。
为什么突然没了动静?
她几次拿起手机看,生怕漏掉他的短信。
门铃一响就心惊,夜里听见楼道脚步声都会惊醒。
“他为什么没动静?”这问题在她脑子里打转,“是在沪城……陪那位苏小姐,所以没空理我?”
这猜想让她心里泛起细密的酸,可悲的是,竟也有一丝轻松。
至少,她能喘口气。
她趁着这短暂的平静,陪念念画画、读绘本,把那些不堪暂时挡在外面。
可风暴,总在人最松懈的时候来。
这天傍晚,林时烟系着围裙,在厨房给念念煮他爱吃的番茄鸡蛋面。
客厅电视开着,充当背景音。
突然,一则新闻播报刺入她耳膜。
【本台快讯:霍氏集团与苏氏企业于今日下午正式发布联合公告,双方继承人霍辰烨先生与苏菲娅小姐达成商业联姻,订婚仪式将于下月举行……】
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如晴天霹雳。
“哐当!”
林时烟手中的锅铲掉落在瓷砖地上,发出刺耳又绝望的声响。
她整个人僵立在灶台前,指尖冰冷。
虽然早在沪城就亲眼见过,虽然早就从霍辰烨和他母亲的态度里猜到了结局。
可这官方公告,还是把“霍辰烨要结婚了”这个事实,血淋淋摆在了台面上。
心口一阵剧痛,比任何时候都疼。
她捂住胸口,呆呆看着锅里翻滚的汤汁,世界嗡嗡响,视线模糊。
就在她脸色惨白,还没从这致命一击中缓过神时。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急促响了起来。
一声接着一声,短促有力。
林时烟听着这铃声,突然涌起一阵慌乱。
她洗干净手,擦干水渍,挪动着僵硬的双腿,一步一步,沉重走到门边。
她没有立即开门。
而是鬼使神差凑近猫眼,往外看。
门外,站着一位中年美妇。
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香奈儿套装,颈间佩戴着莹润的珍珠项链,头发一丝不苟挽在脑后。
她面容保养得宜,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那双与霍辰烨有着几分相似的眉眼,没有感情,只有冰冷和威严。
在她身后,肃立着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
是她。
霍辰烨的母亲。
林时烟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刹那间,时光像是倒流回五年前那个同样令人窒息的下午。
也是这样一个优雅的妇人,将一张支票推到她面前,用平静冷漠的声音,决定了她和霍辰烨的结局。
那时的羞辱、无力和心碎,像沉睡的火山,突然醒了,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原来,历史真的会重演。
一股知晓结局的认命感,让她连呼吸都带着绝望的寒意。
新闻的余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宣告着他即将迎娶门当户对的新娘。
而五年前亲手拆散他们的“裁决者”,已兵临城下。
没有给她任何消化痛苦舔舐伤口的时间,现实正以最残忍的方式告诉她:这一次,你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林时烟的手死死按在冰冷的门把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的颜色。
她知道这扇门背后是什么,她更知道,自己无处可逃。
最终,她闭了闭眼,狠心将门拉开,迎接属于自己的命运。
门外的霍夫人,目光扫过林时烟苍白的脸,然后越过她,落在了客厅里正坐在地毯上玩积木的念念身上。
那目光,没有奶奶应有的温情,只有一种评估物品的冷静,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霍夫人。”
林时烟声音干涩沙哑,侧身让开了通道。
她知道,拒绝是无用的。
霍夫人微微点头,姿态优雅走进这间在她看来简直是“破屋子”的出租屋。
她身后的两个保镖默契地留在门外,像两尊门神。
念念感觉到陌生人的气息,抬起头,看到霍夫人,害怕缩了缩脖子,小声喊。
“妈妈……”
霍夫人的目光在念念脸上停了一会儿,尤其在他那双和霍辰烨极像的眼睛上顿了顿,然后移开。
她径直走到屋里那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沙发边,用手指拂了拂根本不存在的灰,才姿态端庄地坐下。
“林小姐,好久不见。”霍夫人开口,声音礼貌,却带着上位者的倨傲,“看来这五年,你并没有学会什么叫‘安分守己’。”
林时烟握了握拳头,垂头盯着地面。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霍夫人轻哼一声,“教唆孩子缠着辰烨,甚至在沪城那种场合,让苏菲娅当众失态。林小姐,你的手段,比起五年前,倒是‘长进’了。”
她直接将所有责任,颠倒黑白扣在了林时烟头上。
林时烟无力辩解,“我没有教唆念念!是苏菲娅小姐她……”
“够了。我不想听你解释。苏菲娅的名字,也不是你能叫的。”霍夫人冷冷打断。
她的目光又转向念念,眼里没有半点温度。
“这孩子的事,我知道了。模样是像,可惜了……底子太差,随他妈,一副上不了台面的病弱身子骨,终究是成不了气候。”
林时烟抿紧苍白的唇,抬起眼,看向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