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教室,在水泥地上投下窗格的影子,像谁画的棋盘。迪卡拉底走进来时,胳膊底下夹着个旧纸箱,里面塞着些剪报、杂志,还有个掉了漆的地球仪,底座缺了个角。
“昨儿个社区开了场座谈会,”他把纸箱往讲台上一放,搪瓷缸子被撞得叮当响,“来的人吵了一下午——搞环保的李大姐说,再这么折腾,地球就喘不上气了;开科技公司的小马说,技术能解决一切,以后都能住火星;教语文的周老师唉声叹气,说人都不看书了,光盯着屏幕,心都空了。”
他从纸箱里掏出个地球仪,转了半圈,手指点在一块蓝色的海面上:“你们说,这世界往后会是啥样?”
“肯定越来越好!”张昊第一个举手,手里还攥着个刚拆封的智能手表,“我爸说,再过十年,家里的机器人能做饭、能拖地,汽车都不用人开,想去哪说一声就行。科技这么厉害,啥问题解决不了?”
“可机器人能种庄稼吗?”陈曦轻声反问,“我老家的河,以前水清亮得能看见鱼,现在扔个石子都看不见底。去年春天想种点菜,土都板结了,撒了种子也不发芽。光靠机器,能把土变好、把水变清?”
她这话一出,教室里静了静。王磊推了推眼镜,站起身:“我觉得得平衡着来。既得发展科技,也得护着环境。就像我妈做饭,既要好吃,也得有营养,光图好吃不管肚子,那不成傻子了?”
“可现在的人就爱图省事。”林晓抱着本旧诗集,眉头皱着,“我看见好多人买东西,不管用不用得着,先抢了再说;还有的直播,为了赚眼球,啥出格的事都干。就算科技再发达,人心要是越来越浮躁,这世界能好吗?”
迪卡拉底从纸箱里翻出张剪报,上面印着片被砍秃的山,旁边配着行字:“十年树木,百年毁林”。“这是前几年的报,”他指着照片,“那会儿为了建工厂,把山都剃成了光头,结果一到雨季就滑坡,厂子也被埋了。你说,这是科技不够,还是想法错了?”
“是太急了。”马克在后排嘟囔,“我表哥开网店,总说‘要趁年轻捞一把’,进的货都是次品,去年被人投诉,店都关了。他说‘大家都这么干’,可这么干下去,谁还敢相信别人?”
“这就说到点子上了。”迪卡拉底把剪报放下,拿起搪瓷缸子喝了口茶,“世界的未来,不光看机器多先进、树多茂盛,更看咱心里的秤准不准。想快点发展没错,可不能把良心当燃料烧;想护着环境也对,可不能守着穷日子不往前走。”
他转动地球仪,蓝色的海洋和绿色的陆地转成一团:“搞环保的李大姐没错,她怕这球被咱折腾坏了,后代没地方住;搞科技的小马也没错,他想让日子过得舒坦点,少受点罪;周老师更没错,他怕人忘了咋当人,光剩下一堆冷冰冰的机器。”
“那到底该往哪走?”李梅急了,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戳出个小坑,“总不能又要这又要那,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
“咋没有?”迪卡拉底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你看农民种地,春天播种,夏天除草,秋天收获,冬天歇着,啥时候该干啥心里有数,这就是平衡。既不能懒着不种,也不能急着拔苗,得顺着时节来。”
他指着窗外的老槐树:“这树活了几十年,风来了弯弯腰,雨来了扎扎根,从没想过‘我要长多高’,可照样长得遮天蔽日。世界的未来也这样,不用非得定个‘非这样不可’的目标,关键是走一步看一步,错了就改,偏了就调。”
张昊挠挠头:“那我戴智能手表,算不算错?”
“咋会?”迪卡拉底摆摆手,“机器是好东西,能帮咱省力气,只要别啥都指望它,连路都懒得走就行。就像你用手表看时间挺好,总不能连自己啥时候该吃饭都让它提醒吧?”
陈曦想起老家的叔叔,去年在地里装了传感器,手机上就能看土壤干不干,啥时候该浇水,既省了力,收成也比以前好。她忽然觉得,科技和环境不一定是敌人,就像传感器和土地,能凑到一块儿好好过日子。
“其实啊,”迪卡拉底把地球仪放回纸箱,“世界的未来不在别处,就在咱每天的日子里。你少用个塑料袋,就是给环境帮个忙;你多学个本事,就是给科技添点力;你对人多句好话,就是给人心增点暖。”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点:“怕就怕光说不练,天天喊‘要保护地球’,转头就把垃圾扔地上;总说‘科技要向善’,却用技术干骗人的事。那再好的蓝图,也只是张画儿。”
下课铃响时,林晓把诗集往桌上一扣:“我觉得不管以后啥样,多看看书总没错,心里有东西,走再远也不会慌。”
学生们往外走,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张昊举着智能手表跟王磊说:“回头我研究研究,这表能不能测土壤湿度,给陈曦老家的叔叔用用。”王磊点头:“我帮你查资料,说不定真能行。”
陈曦走到门口,回头看见迪卡拉底正把那些剪报、杂志重新塞进纸箱,动作慢悠悠的,像在收拾一屋子的春天。风从走廊吹过,带着股煤烟味,却也夹着点远处传来的孩子笑声。她想,世界的未来大概就像这风,有呛人的时候,也有暖人的时候,只要大家伙儿都往好里使劲,总会越来越顺的。
操场上,几个工人正在给篮球架刷油漆,红色的漆在阳光下亮得晃眼。迪卡拉底抱着纸箱走出来,站在台阶上看了会儿,忽然笑了——不管未来是啥样,先把眼前的篮球架刷得亮堂堂的,总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