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心神不宁地坐在曲江池畔的茶楼中,她半趴在桌案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的茶盏。
她经不住崔锦尚的百般折磨,终是同意陪她来赏这曲江花灯,可谁知她们刚到此处,便“凑巧”碰见了上官逸。
巧不巧她不敢说,只得在崔锦尚的怒视以及上官逸“温和”的笑意下,灰溜溜地跑这茶楼里躲清净了。
茶楼临江而建,从二楼的窗户正好能一览灯会盛况的一角。
不远处的石桥上,两个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尤为扎眼。那女子戴着轻纱帷帽,清风吹拂仙气飘飘,她身旁的英俊男子侧着脸,嘴唇翕动。
女子听得极为专注,从她微微耸动的肩膀来看,她应是笑得极为欢畅。
“不要脸。”池月从鼻间发出不屑的哼声,那男子的背影只要看上一眼,她便知晓是何人,“不知又是哪位倒霉的小姐,小心上了贼船下不来!”
她忽然瞧见那小姐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物件儿,含羞带怯地塞进陆宣的手中,莲步轻移转身迅速往桥下走去。
陆宣的笑意凝在唇角,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随手一抛,那片满载着少女情怀的题诗红叶随风飘落在细细的流水之中,在旋涡里打着转儿消失不见。
他的目光倏地扫向池月,唇角的笑意便继续荡漾开来,与先前不达眼底的笑截然不同。
池月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忽又觉得自己毫无过错为何要躲,遂挑着眉光明正大地朝他挥了挥手。
片刻后,陆宣坐到了她的面前。
“阿月,你可看够了?”他心生调侃。
“人在做,天在看,你既然敢做,又何惧人看。”
陆宣啼笑皆非,故作不解地问:“不知阿月见到我做什么了?”
“勾三搭四,毫无男德,海王是也。”
“哈哈哈,男德我倒是能领悟一二,可这海王是何物?”陆宣终是忍不住笑出声。
“此事当自悟之,吾不复多言。”池月撂下一句文绉绉的话,偏过头不再看他,默不作声地吃着面前的茶点。
一阵沉默过后,极为悦耳的清脆响声传入耳间,池月猛地抬眸,便见陆宣伸过来的手掌心里躺着一串精致的琉璃小珠。
“它们与你很像。”他没头没脑地撇下一句话。
池月拿起他手心的琉璃小珠,瞪大眼睛细细瞧着,原来那几颗颜色各异的珠子里面,雕刻着神态各异的猫猫头,有生气的,有高兴的,有害羞的,有乖巧的,还有狡黠的……
她品鉴一番后又将琉璃珠放回陆宣面前,“陆大人不必费心思,我乃一介贱民,可不敌那些大家小姐管用,况且我还得求着大人帮忙,怎敢收你礼物,是吧?”
“我送她们礼物从不花银钱。”陆宣注视着面前的琉璃小珠,“但这个除外,倘若你不收下,那便是不愿与我同道而行,”
他抬眸瞧着池月,颊边是志在必得的笑意。
池月蹙了蹙眉,忽觉冷风侵袭,鸡皮疙瘩骤起,她伸手拿过那串琉璃小珠,笑着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陆宣好似松了一口气,身子往后靠了靠,“阿月收了我的礼物,按照礼尚往来的规矩,是不是也应该赠我回礼呢?”
他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案几,眸中隐隐藏着期待之色。
“好你个陆宣,到底想做甚?我早就应该知道没有白拿的份儿!”池月在心里将他祖上三代问候了一遍,随后笑着道:“我这身上拢共二两肉,哪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作赠礼的?”
陆宣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发出“啧啧”两声感叹,“这崔府可是付不起月钱?让你如此寒酸,好歹你也对他们忠心耿耿,为他们呕心沥血,竟落得这般下场。”
池月算是看明白了,这人今日纯属找茬儿,便没好气地回道:“不劳陆大人操心!”
陆宣笑容更甚,“我想好了,我要这个。”他说着欺身从池月头顶拔下那根木簪,一头青丝瞬间垂落。
“你!”池月慌忙拢住发丝,在陆宣的注视下,拿起桌上的筷子为自己挽了一个发髻。
今日连连败北,令她甚为不爽,她连忙转移话题道:“陆大人倒是悠闲,不知金卜力的下落可有寻到?”
陆宣也不遮掩,直截了当地回道:“近日忙于淮江堤坝之事,实在无暇顾及,不过阿月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池月自然信服他的能力,眼下正是淮江堤坝成事的关键时期,能否再让太子一党摔上一跤,成败在此一举。
原想噎上他两句,但瞧见他忽而正经的神色,池月不自觉地叹口气,“此事我与崔锦堂也在调查中,只是这金卜力就如人间蒸发,实在难以寻觅,不知陆大人可得一点蛛丝马迹?”
陆宣转眸凝视着池月,半晌后才语气酸酸地道:“阿月唤那‘崔锦堂’三字倒是顺口,到我这儿便是‘陆大人’,听着颇为生分。”
“啊?”池月甚是无语地抬眼瞧他,随后假笑一声,“我对陆大人敬重有加,自然得用‘尊称’!”
“我不过虚长你几岁,你尽管唤我陆宣。”他说得正经八百,“若你不介意,也可唤我甚安,我名陆宣,字甚安。”
他狭长眸子里盛着笑,池月恍然觉得他的眼神真挚,在那张习惯了逢场作戏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阿月为何这般看我?莫不是我的名字太过难听,让你叫不出口?”陆宣说着掂了掂指间的空茶杯,“这甚安,甚安,虽稀松平常,倒也颇为顺口,阿月不妨叫来听听。”
池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开口道:“听你的意思,这名字莫不是你自己的?”
陆宣骤然愣了一瞬,放下手中的茶杯,又恢复了惯常的神色,“阿月,太过聪明可不一定是好事。”
“那也不劳你操心!”池月歪了歪头,一字一顿地说。
二人心思各异地饮了一会儿茶,忽听门外响起敲门声,紧接着是崔锦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