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糗事后,池月已两日不见陆宣的身影。
听说他在晋安有个陛下亲赐的府邸,他却向来喜爱住在衙署之内,可京兆府后衙能随处走动的地方并不大,二人愣是没碰见过。
“奇怪,我想他这个海王做甚!”池月摇摇头,准是太过无聊空虚,想找个人说说话。
“哎。”她叹了口气,翻起那日崔锦尚给她捎来的一册话本子,闲暇时已看了大半,结局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这是一本关乎生命、爱情与自由的矫情故事,放在以往,她是翻都不会翻的。
“哎,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她将脚翘在桌案上,捏着翻开的话本子,摇头晃脑地吟出一首耳熟能详的诗句。
“你就这么想要自由?”
陆宣的声音猝然响起,惊得池月险些栽倒。
“公事繁忙的陆大人可算想起小的了。”池月搁下书,一嘴的阴阳。
“阿月可是在怪我没来看你?”
“不不不,小的怎敢劳烦陆大人关心?”
陆宣忍不住轻笑,他坐下拿起方才那本话本子,翻了几页后,好奇地道:“你还看这些?”
“怎么,我看不得,这古代版霸道总裁的戏码也挺有意思的。”
“霸道总裁?是什么?”陆宣问得极为认真。
池月愣了半瞬,“这…”
他认真脸,“嗯?”
她比比划划半晌,最后决定言简意赅,“就你跟我,地位,就这样,然后你跟我说,‘女人,看,这片星空被你承包了’,哈哈哈…”
她伸出手煞有介事地抚过外面的朗朗青天,引得陆宣哭笑不得。
他并未完全理解,只蹙着眉微微点头,随后又开口转移话题道:“我可以放你出去,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池月眯着眼狐疑瞧他,“真的?你先说是何事?”
“我在晋安有处宅子,你去那里住。”
“状元府?我可不去!”
陆宣好笑地抬手拍了拍她的头,“你想多了,自然不是状元府,那宅子太过显眼。”
池月抚开他的手,“陆大人房产颇多啊。”
“在永宁巷。”
“这也离崔府太远了些。”
“离京兆府近,何况你早不是崔府丫鬟了,还惦记那里做甚?”
“就让我搬个家这么简单?”池月有点不信。
“我会派你一个护卫,你若出门便带上他,他聪慧机警,可以防万一。”
“陆大人,你也太高估我的分量了,我一介平民,哪里值得这么费心,护卫便不必了,院子嘛我先暂住,待我以后赚了钱,付你租金。”
陆宣斜瞥她一眼,朝着门口唤了一声“进来”。
“属下阿焕拜见主子,见过阿月姑娘。”
少年眼睛亮亮的,在说到“阿月姑娘”这四个字时,语气异常欣喜。
“阿焕!”池月跳起来,走到他身边,使劲地拍着他肩膀,“快叫姐姐!”
阿焕笑容越发灿烂,“姐姐!”
他说着又朝池月一拜,“姐姐不仅救了阿焕的命,还帮阿焕找到了弟弟妹妹们。”
“哈?”
“阿峦,他是我的亲弟弟,我们在逃荒路上失散,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却没想到…”
池月看着陆宣,眼神示意他解释一下,阿焕又继续说道:“主子那日带我去了金吾卫训练营,我一眼便认出了阿峦。”
陆宣挑挑眉,“你就没发现,他们二人的眼睛极为相似?”
池月闻言细细端详了一番,果真如他所说。
“啧啧,倒是我疏忽了,陆大人果真慧眼如炬,佩服佩服。”
见他们二人颇为熟络地叙了半天旧,陆宣蹙了蹙眉,开口朝阿焕道:“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事要同阿月姑娘商谈。”
“是,主子!”
阿焕的身影挺拔结实了许多,想来这几月吃了不少苦头。
“还看?这么小的你也喜欢?”陆宣没好气,心中顿时有些懊悔指派了这少年来。
“长得好看的我都喜欢,食色,性也。”
“你。”他刚欲出口噎她,转瞬又露出一丝浅笑。
他缓缓倾身,凑近眼前的姑娘,“那阿月不如好好看看我,我不好看吗?”
二人气息相撞,池月猛地朝后一仰,别扭地答道:“像陆大人这样的人中极品,我自是无福消受。”
她别过头,顿觉如芒在背,遂起身要走。
刚走出几步,又回过身来,陆宣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差点忘了正事!”
陆宣收回目光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什么正事?”
“金卜力死了,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以为崔锦堂跟你说了。”
“他还没来得及同我说,我便被你抓进来了。若非锦尚告知,我还蒙在鼓里。”
“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况且早知道或是晚知道于你而言又没什么分别。”
“可此事对你实在不妙!怎会那么快便被阉党发现?”
她急得跳脚的模样让陆宣觉得可爱极了,他轻放下茶盏,眸中满是笑意,“你担心我?”
“废话,我肯定担心啊。”说完,池月才察觉到哪里不对,忙找补道:“我怕你英年早逝,城内中意你的闺秀们哭断肠。”
“哈哈哈,阿月你大可把心放进肚子里。”
“也对,祸害遗千年嘛,今日便算我失策了。但你可查出金卜力的行踪为何泄露了?”
陆宣眸色渐深,指尖轻轻叩着桌面,缓缓摇摇头,“尚未。”
“那淮江堤坝之事可有顺利解决?”
“快了,阿月对我的能力还有质疑?”
“那倒不是,只不过,我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的情形实在真实,想着有些后怕。”
陆宣一脸兴味地瞅着她,这丫头绕来绕去终于绕到这儿了,他笑着点点头,“莫不是梦见我死了?”
谁知池月竟不气他胡乱插话,顺着他的揶揄说了下去。
“死的不是陆大人,而是淮江下游的数万无辜百姓,死在了中秋佳节后的第三日。”她的声音不容一丝质疑。
“不可能,淮江汛期乃是九月末,历年来皆是如此,从未有过差池。”陆宣面色骤然严肃。
“这或许只是我的一个梦罢了,做不得真,不过,我仍想提醒陆大人一句,数万百姓的性命重于泰山,你身边能人异士颇多,不妨找人细心调查一番,若无事最好,若有事亦可防范于未然。”
陆宣信了五成,连他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便这般不问缘由地听她胡诌。
他略带狐疑地看着她的眼睛,片刻后答道:“好,我自会去查明。”
池月目送他走远,其实她并未欺骗他,她真的做了那个梦,那些书中遗忘的细节全在梦里。
血色漫过堤岸,孩童的哭喊、老妇的哀嚎,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如针般刺入耳膜。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手拿起桌上的杯盏喝了一口,茶水刚下肚,她猛然意识到这是陆宣方才饮过的杯子。
“喵的,竟跟他间接接吻了,呸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