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限与陆宣一前一后出了鞠室,“主子,这甄平就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头,咱们威逼利诱,他就是半个字也不认。”
“不论他认不认,只要我认便成。”
“可他好歹是忠阳侯府的人,主子还用那招?不怕忠阳侯寻咱们的晦气?”莫限难忍心中疑惑,主子向来最会审时度势,明明有无数种方式让此案消失于无形,为何非要蹚这一趟毫无益处的浑水。
“这不就来了吗?”陆宣停下脚,抬眼瞧着疾奔而来的衙差。
“禀大人,太府寺卿甄大人在前厅等您,属下们拦不住,他说若是今日见不到您,他便不打算回了。”
“好,大人知道了,你下去吧。”莫限忙打发了报信的衙差,一脸忧色地看向陆宣。
“放心,我有办法打发他。”
此时,另一名衙差急匆匆地跑上前来,双手恭敬地递上一本封面绣有精致花纹的小册子,“大人,属下在大门前捡到此物!”
……
陆宣背着手大跨步进入厅内时,甄顺全正铁青着脸喝着手中的茶。
“今日可是让稀客久等了,不知忠阳侯大驾光临所为何事?”他问得一派和气。
“陆大人明知故问。”
“那让陆某好好猜猜,莫不是替您那畜生不如的三弟说情来?”陆宣笑着看向他,又赶忙自我否定道:“不对不对,都说甄大人治下严明,想必也是明辨是非之人,怎可能……”他突然顿声,似笑非笑地盯着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的甄顺全。
甄顺全确实没话可说,全让对面这个丝毫不留情面的年轻后生堵上了。
他稍微缓和神色心中暗悔,若非老父强逼,他定然不会屈尊来此受一个晚辈的冷嘲热讽。
甄平既有过失,便应承担相应的代价,即便侯府声誉受损,亦只是短暂之痛,毕竟,喜好热闹之人,其记忆往往如过眼云烟,难以持久,晋安风云层出,不消两月便能烟消云散。
可他仍僵硬着语气试探道:“陆大人,此事或许有些误会。”
“误会?怎会是误会?甄平他方才已经招了。”陆宣面上的笑意加深。
“你,你说什么?”甄顺全惊得站起身,“怎会如此快,莫不是你屈打成招?”
“在甄大人等我之时,衙差交上了一本闺中秘册,那是甄子衿的手札,里面可是详细记载了甄平的点滴罪行,让人观之牙关紧咬,面红耳赤,甄平只看了片刻,便认罪伏诛。”
“是谁人所呈?”
“是谁陆某暂时无可奉告,不过,待案件正式审理时,甄大人若有兴趣,不妨赏脸前来看上一看。”
“你!”甄顺全面色骤变,猛地一拂袖,将桌上的茶具挥落一地,“陆宣,你未免欺人太甚,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甄大人这是什么话?我们皆是为陛下办差的蝼蚁,相煎何太急不是?况且以您眼下的处境,威胁我,未免太不明智。你应当知晓,陛下有意提拔户部取缔太府寺,也不知您这寺卿还能安稳多少时日。”
甄顺全并未太过意外,应是早听闻了些许动静,但此时摊开言明,他顿觉无地自容。
陆宣见他不说话又继续道:“按照大昌律法,轻薄幼女者处流放之刑,而罔顾人伦糟践亲女者罪加一等。”
甄顺全尴尬地笑了一下,不得已做出让步,“陆大人,他既作恶,受此刑罚也不为过,可此事毕竟关系忠阳侯府的声誉,望陆大人替我们留些颜面,切莫公开审理。”
“甄大人的顾虑,陆某自当满足。”
见目的勉强达成,甄顺全不愿多留起身告辞,莫限却匆匆而来,在陆宣耳旁轻轻耳语了几句。
陆宣诧异一瞬,旋即恢复神色,“甄大人,犯人甄平想要见您。”
甄顺全对这个三弟的感情并不深厚,他不愿应承,观陆宣不容拒绝之态,又只好答应下来。
鞠室内,甄平垂头丧气地坐在地板上,见甄顺全进来,赶忙直起身子,泪流满面地扯着他的衣袖哭喊道:“大哥,我真的不想死。”
“你没头没尾地说些什么?”甄顺全晦气地抽走自己的衣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大哥,子衿她根本不是我的女儿,她其实是你的亲生女儿!”甄平趴在地上,痛心疾首地捶着胸口。
“你晓得你说的什么?”甄顺全被他的话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摔倒,稳住身形后指着他鼻子骂道:“你这无赖,为了脱罪,连大哥都敢诬陷,实在是畜生所为!”
他说着看向陆宣,“陆大人,此等无心无肺的畜生,你定要重重责罚,罚他到最苦寒之地,永生永世不得踏入晋安一步。”
“大哥,明明是你对不起我在先,你占了我妻儿的身子,让她怀了你的孩子,若不是父亲不允,我定要找你理论,要你在忠阳侯府抬不起头!弟弟我忍让多年,如今你竟对我落井下石!”
“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什么?”
甄平见他一脸茫然,冷哼一声继续道:“看来大哥是真的一点也记不得,十五年前中秋夜,大哥从宫中赴宴归来,酩酊大醉,途经花园将我那刚入门的妻子掐晕,行了龌龊之事,这一点一滴你怎么能忘得一干二净?”
甄顺全脸色苍白,“你,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尽管问父亲去,若非他替你善后,打发了那些个知晓此事的丫鬟婆子,让我一人将此事隐瞒,甚至欺骗我的妻,只道她是被翻进院中的贼人所污。”
“就算如此,你如何能断定子衿是我的女儿?”
甄平苦涩一笑,陡然解下腰带,脱下亵裤,“就凭我不能人道。”
莫限惊得瞪大双眼,此事走向愈发离奇,他瞧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主子,见他兴趣盎然,咂咂嘴继续看着这场好戏。
“陆大人,如今你可能信了我说的?”
陆宣挑着眉点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是,但不知甄大人可有记起来?”
甄顺全踉跄着后退两步,瘫坐在椅子上,他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那便把外面的乔氏带进来吧!”陆宣颊边噙着笑。
“你这泼妇,这些年我也算对你不薄,你竟敢到京兆府告我?”甄平一见到乔氏,登时怒火中烧。
“不薄?”乔氏赤红着眼,若非衙差阻拦,她定是要上前狠狠打上甄平两巴掌。
“我乔丽娘嫁你十余载,到底做错了什么?原以为你嫌我肮脏不愿碰我,不曾想你从头至尾根本不是个男人!”
“我心怀愧疚,多年伏低做小,连对子衿这个野种也不闻不问,默许你那些腌臜行为,没想到堂堂忠阳侯府,竟将我一个小妇人耍得团团转!”
“我可怜的子衿,被你们这群豺狼吞得骨头都不剩!”
甄顺全心中动容,满目愧色,“我,是我对不住你,我那时真的一点也记不得,原以为只是一个丫头,父亲已经给足银钱打发了…”
乔丽娘冷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记得又如何?你们男人不过逞一时之快,却给女子留下一生的痛苦,而你,可能赔我一生?大哥,你自诩刚正,可你对不起我,也对不起子衿!”
甄平眼中毫无愧意,“陆大人,您看,子衿她真不是我的亲女,我也不算罔顾人伦,可否从轻处罚?”
“你,狼心狗肺,她虽非你亲女,却是由你从小看着长大,你能对她生出那种龌龊心思,与豺狼无异,陆大人,这种畜生当以极刑处之!”
陆宣平生见惯了各式各样的恶人,像甄平这样的倒是第一次,他心中满是鄙夷,“夫人放心,他们虽非亲父女,却也属同宗同族,自然不容轻判。”
“陆大人,陆大人,可他方才不是这么同我说的…”甄平神情焦急地指着莫限。
莫限瞪眼,“我说什么了?”
“你明明说,只要能证明子衿非我亲女,便至多判流放之刑…”
“哦?是吗,我怎么不记得?”莫限一脸无辜地扫视众人,“你们听见我说了吗?”
衙差们默契地摇摇头。
甄平生无可恋地颓坐在地,他眼下将这桩丑事抖出,让大哥牵涉其中,必会惹怒父亲,从此他将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