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以萧澈和沈清歌为中心,方圆数十丈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温度骤降!
原本沸腾喧嚣、欢呼着“联姻”的声浪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扼住了咽喉,戛然而止!成千上万的蛮族族人脸上的狂热笑容瞬间僵住,转化为惊愕、茫然,随即是难以置信的愤怒与被冒犯的耻辱感!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那道玄衣如墨、身姿挺拔如孤松的身影!
他竟然……他竟然敢?!
他竟然敢在他们黑狼部最神圣的祭坛之上,在他们万千族人面前,以如此轻描淡写却极度羞辱的方式,拒绝了他们尊贵无比、战功赫赫的大王子的求婚?!甚至将未来阏氏称为“本王的人”?!
这是何等的狂妄!何等的蔑视!
高台之上的长老们脸色瞬间阴沉如水,眼中爆发出惊怒交加的光芒。几位脾气火爆的鹰派长老甚至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
巴图王子单膝跪地的身躯猛地一僵!
他仰着头,浅褐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愕然,随即迅速被一种火山爆发般的屈辱与暴怒所取代!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又猛地涌上,额角青筋暴起!
他为了这次求婚,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付出了多大的决心,许下了何等庄重的誓言!他甚至在万千族人面前单膝跪地,行最高之礼!他以为……他以为即便她一时难以决断,也至少会为他的真诚与承诺所动容……
他万万没有想到,等待他的,不是她的回应,而是这个中原男人如此冰冷、如此霸道、如此不留情面的……截断与宣示!
“靖王殿下!”巴图猛地从地上站起身,银甲叶片因他剧烈的动作而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他高大的身躯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浅褐色的眼眸中燃烧着骇人的火焰,死死地盯着一脸平静的萧澈,声音因愤怒而嘶哑低沉,却带着雷霆般的震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沈小姐并非谁的附属!她的去留,她的意愿,岂容你一言决之?!你这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我黑狼部全体?!”
他的话语,瞬间点燃了所有蛮族人心中的怒火!
“没错!”
“中原人太狂妄了!”
“竟敢在祭坛上如此无礼!”
“把他赶出去!”
群情激愤的怒吼声如同潮水般再次响起,这一次,充满了敌意与杀气!无数的蛮族战士下意识地向前逼近,刀剑出鞘的铿锵声不绝于耳,沉重的脚步踏在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整个祭坛的气氛瞬间从狂热降至冰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面对这如同怒涛般汹涌的敌意与杀气,萧澈却仿佛置身于和风细雨之中。
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喧嚣,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王子殿下当着万千之众,以部族命运相迫,行逼婚之实,不觉得……可笑么?”
他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剥开了巴图那番盛大求婚背后隐含的“道德绑架”与压力,让巴图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你!”巴图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握紧了拳头,狼首弯刀几乎要脱鞘而出!
“至于羞辱……”萧澈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
“轰——!!!”
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冰冷彻骨、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骤然苏醒,以他为中心,轰然向四周扩散开来!
那不是杀气,却比最浓烈的杀气更令人窒息!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至高无上的威严与力量!
靠近的蛮族战士只觉得胸口猛地一窒,仿佛被无形的巨山当头压下,呼吸骤然困难,血液几乎要凝固!他们踉跄着连连后退,脸上露出骇然之色,手中的刀剑都变得沉重无比!
高台上的长老们亦是脸色剧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他们看到那玄衣男子周身的空间都微微扭曲了起来,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不再是平静,而是化作了两口吞噬一切光线的、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滚着足以毁灭一切的、冰冷的怒意!
北境阎罗!这才是真正的北境阎罗!无需刀兵,仅凭气势,便可压服千军万马!
萧澈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刮过巴图的脸,声音低沉而缓慢,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砸在所有人的心头上:“本王若真想羞辱黑狼部,今日站在这祭坛上的,就不会是本王一人。”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令人胆寒的力量!暗示着他背后所代表的、足以倾覆整个草原的庞大帝国机器!
巴图的呼吸猛地一窒,在那恐怖的威压下,他甚至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死死咬着牙,倔强地挺直脊梁,与萧澈对视着,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却无法再吐出一个字!
整个祭坛,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一种更加压抑、更加危险的死寂!
所有蛮族人都被这恐怖的威压所震慑,敢怒不敢言,只能用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萧澈。而萧澈带来的少数影卫,则无声无息地聚拢,眼神冰冷地扫视着全场,随时准备爆发雷霆一击!
矛盾已被激化到了极致!一场流血的冲突,似乎已在所难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够了。”
一个清亮、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的女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是沈清歌。
她从最初的震惊与无措中迅速冷静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背后伤口因紧张而传来的隐隐作痛,一步踏前,与萧澈并肩而立,挡在了他与巴图之间。
她的动作,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先是转向暴怒而不甘的巴图王子,右手抚胸,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蛮族礼节,神色郑重而真诚:
“巴图王子殿下,”她的声音清晰而柔和,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您的厚爱,您的承诺,清歌感激不尽。您愿以毕生之力,推动蛮汉和平,此心此志,天地可鉴,清歌更是敬佩不已。”
她的话语,首先肯定了巴图的真诚与宏愿,让巴图和周围族人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然而,婚姻之事,非报恩之途,更非结盟之器。它应是发自本心,源于至诚。王子殿下胸怀天下,未来必有真正与您心意相通、携手共筑和平大业的贤良伉俪。但那个人,并非清歌。”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周围屏息凝神的族人,声音提高了一些,清晰地传开:“清歌救王子,是出于道义与本心,从未想过任何回报,更不敢以此换取如此厚重的、关乎一族未来的承诺。若因清歌一人之事,致使蛮汉之间再生嫌隙,甚至兵戎相见,那才是真正的罪过,更是违背了清歌救人的初衷,违背了今日这‘共生’图腾所代表的真正意义!”
她的话语,逻辑清晰,情理并重,既顾全了巴图与黑狼部的颜面,又明确而坚定地拒绝了他的求婚,更将话题拔高到了蛮汉和平的大义之上,让人无法反驳。
巴图怔怔地看着她,眼中的愤怒与不甘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夹杂着失落、释然与更深敬佩的情绪所取代。他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周围的族人闻言,躁动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解决了巴图这边,沈清歌缓缓转过身,面向身旁气息依旧冰冷如渊的萧澈。
她的目光清澈而坦然,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暗流的眼眸。
在万千目光的注视下,她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地、却坚定地握住了他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手。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隐忍的怒意。
她的指尖温暖,带着抚慰的力量。
萧澈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震,周身的恐怖威压瞬间出现了一丝紊乱。他低下头,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愕然与询问,看向她。
沈清歌仰头望着他,脸上缓缓绽放出一抹极淡却极其温柔的笑容。
她握紧了他的手,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足以让附近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至于我……”
她的目光扫过巴图,扫过周围的所有人,最后深深地望入萧澈的眼眸深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的心很小,装不下草原的辽阔,也承不起一族的未来。”
“它早已许给了清风明月,许给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她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与甜蜜。
“…但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最终给出了那个明确的答案,声音温柔却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祭坛上空:“王子殿下的厚爱,清歌心领,但…恕难从命。”
“我的心,早已给了…靖王殿下。”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
所有的愤怒、不甘、紧张、敌意…仿佛都在她这番清晰而坚定的表态中,悄然消散了。
她既保全了巴图与黑狼部的颜面,明确拒绝了婚事,又当众表明了对萧澈的心迹,巧妙地将一场足以引发冲突的危机,化解于无形。
巴图王子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与萧澈交握的手,看着她眼中的深情与坚定,最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眼中的所有情绪最终化为了一片复杂的释然与深深的遗憾。他抚胸,对着沈清歌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沉默地退后了一步。这一步,代表了他的放手与尊重。
周围的族人面面相觑,最终也纷纷收起了敌意,眼神变得复杂,却多了几分理解和惋惜。
高台上的长老们亦是神色变幻,最终化为一声声无奈的叹息。
萧澈周身的冰冷气息,在她的话语中,如同春雪般悄然消融。他反手握紧了她的指尖,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入骨血之中。他深深地凝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的暴怒与冰冷尽数褪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庆幸与足以将人溺毙的深情。
“清歌……”他低声唤道,声音沙哑而缱绻。
沈清歌对他微微一笑,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