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门口,便瞧见李由身着白衣,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他一看见我回来,连忙站起身,飞奔到我面前,带着哭腔喊道:
“二爷!二爷你回来了!大爷他……”
我心中猛地一沉,预感不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焦急地大声问:
“哥哥怎么了?”
“大爷……去了!”
李由话音刚落,我只觉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
紧接着,便听见全家上下一片哀嚎之声。
父亲更是泣不成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我的儿啊,怎么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呜呜……”
我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双手颤抖着捧起茶,在一旁安慰父亲。
可那眼泪,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不受控制地倾泻而下。
为了长平的丧事,我忙得焦头烂额,接连忙碌了一个多月。
因皓齐年纪尚幼,经与父亲和温氏商议,决定由我将哥哥的棺椁带回茶陵老家安葬。
户部派人送来了禄米、抚恤银和祭文,并敕赠嫂子为孺人。
温氏强忍着悲痛,整理好自己和皓齐的行装,准备随我一起回乡守孝。
吏部准假后,这日傍晚,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前往翰林院向黎先生辞行。
黎先生见我前来,眼中满是关心与怜爱,轻声安慰道:
“长安啊,你也别太难过了。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后,找个地方去游玩一番,散散心吧。”
我眼眶泛红,向他叩首施礼,声音略带哽咽地说:
“长安自幼受先生教诲,入仕以来,一直承蒙先生提携。
先生对长安的教育之恩,非言语所能表达。
如今我家务缠身,幸得先生与同僚好友相助。
此番告假归来,我定当倍加努力,以报答先生的体恤之情。”
黎先生赶忙将我扶起,一脸慈爱地说:
“我教书育人三十余载,桃李满天下,岂是贪图报答之人?
你是我最有才干的学生,我理应照拂于你。唯有你过得好,我才能安心。”
先生顿了顿,接着说道:“对了,你先前向我问起郑三保远洋的卷宗,我已命人详查。
国库本已封存的航海档案共一百七十二卷,如今正在刘夏的手中。他多年前去南京任职,想必是连同卷宗一同带去了。”
“原来在时用手中,既然知晓下落,便好办了。我这次回乡,正好打算前往南京找他叙旧,他定会借我一阅。”
我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可是你为何要找这些档案呢?”黎先生一脸疑惑地问道。
“梦徽有一位番商好友,其祖父曾跟随船队远洋,后来却莫名失踪了。
这位好友委托我借阅当年航海档案,看是否能从中发现线索,寻找到其祖父的下落。”
黎先生微微皱眉,叹了口气说:“事隔多年,恐怕难以遂他的心愿吧。”
“尽管如此,我愿尽力一试,也不枉朋友一场。”我坚定地说,眼神中透露出执着。
从黎先生的屋子出来,正巧碰到杨义宁。
他得知我不久后便要告假归乡,热情地拉住我,非要与我小叙片刻。
“最近听闻西厂又抓了几位大臣,如今朝中上下人人自危,真不知这鬼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杨义宁满脸忧虑,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当年陈因师兄爬上高墙大骂西厂的韦英,如今看来,骂得还是太轻了。”
听到他提起“韦英”二字,我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恨意翻涌,咬牙切齿道:
“韦英这个卑鄙小人,我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若不是他,我的兄长怎会遭受酷刑,最终丢了性命?
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剥其骨、食其肉,以解我心头之恨。
可无奈之下,为了救兄长,我却还要在灵济宫对他低声下气,乞求他放人。
据说如今西厂愈发猖獗,连朝中三品大员都不放在眼里,简直是无法无天,骇人听闻!”
“哎,我听说首辅千大人已联合其他几位辅臣,联名上书,恳请陛下裁撤西厂。”杨义宁凑近我,压低声音说。
“早该如此了!那帮贪婪成性、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我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西厂覆灭的场景。
我随后又与他闲聊了些衙门里的琐事,便告辞回家了。
此时,家人正忙碌地为我准备归乡的东西。
长平走后,父亲也因伤心过度病倒了。
我来至父亲的床榻前,他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疲惫与不舍,拉着我的手,虚弱却又认真地嘱咐道:
“路上务必小心谨慎,好生送你兄长最后一程。”
我眼眶微红,用力点了点头,声音略带哽咽:“是,儿子明白。”
“如今长平去了,长喜年纪尚幼,这一大家子的重担都落在你一人肩上,着实辛苦。
在朝中为官,凡事要多留个心眼,学会察言观色。
不管是在陛下跟前,还是在翰林院,切不可太露锋芒,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父亲目光殷切,语重心长地说。
“儿子心中有数,父亲请安心休养,切勿太过操劳。
黎先生准了我长假,我回京之前,打算去趟南京。
与刘夏、陈因等师兄弟多年未见,正好趁此机会前去与他们叙叙旧。”
我轻声说着,试图让父亲宽心。
“如此甚好。”父亲微微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欣慰。
三日后,我正在门口指挥李由装车,忽见程彦驾着马缓缓走来,身后还牵着另外一匹身上装满了行李的马,看着颇为壮观。
我心中满是惊讶,忍不住开玩笑道:
“梦徽,看你这整装待发的模样,是打算去哪里云游呀?”
程彦听到我打趣他,潇洒地翻身下马,嘴角微微上扬,抿嘴一笑: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要去南京,为何不告诉我?”
“整个国史馆的人都知道我要去南京呀,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确实没有特意告诉他,此刻被他这么一问,只能尴尬地憨憨一笑,试图蒙混过关。
“我与其他人就一样了嘛?”程彦佯装嗔怪,那模样竟带着几分孩童怨气,怪我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可我怎会没想到他?
没有告诉他,我自是有我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