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我朝风俗,民妇是不允许到府衙过堂作证的。
在公堂抛头露面,对于夫家来说,那可是奇耻大辱。
更何况司马氏还是刚刚结婚的新妇,她司马家又是当地有名望的官宦之家,老丈人怎么可能允许女儿去公堂,跟一个陌生人对质?
如此一来,司马氏不到堂,王远就没法裁断这案子。
他只能对张荩说:“你还是回去,跟你岳父和新娘子商议一下。如果愿意来公堂,与何小毛对质,本县一定查明事情真相,秉公办理。
若是新妇不来,那肯定是心虚,害怕奸情败露。到时候,不仅要归还信物,还要定你诬陷伤人之罪。”
张荩本想抓贼治罪,结果倒好,贼没抓成,却被反咬一口,莫名其妙地让新娘子背上了通奸的污名,他心里那叫一个恼火。
一筹莫展之际,张荩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便一个人跑到酒馆里,借酒消愁。
我听完张荩的叙述,觉得那何小毛所说之词漏洞百出,可偏偏又没有证据反驳。若是没有司马氏对簿公堂,恐怕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程彦听完,稍微思索了片刻,接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对张荩说:“司马小姐生在正经的官宦之家,家风必严,怎么可能私自与人通奸呢?况且那何小毛不过是个帮佣,千金小姐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张荩赶忙说道:“我家娘子绝对不认识此人,新婚当夜我已经验过正身,绝不可能与别人有过苟且之事。
只是不明白,那个混账小毛是怎么知道她有那白玉手镯和金钗,还有身体私处之事。”
程彦问他:“你愿意劝说新妇到堂作证吗?”
张荩连连摆手:“我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我张家和司马家在歙县都是有头有脸的望族,要是新娘子真去了公堂,不管这案子最后如何裁决,两家必定颜面扫地,被人诟病,叫我往后还如何在县里立足?此事万万不可。”
程彦微微一笑,说道:“那我给你出个主意,不用新妇到堂,一样能审出是非真相。”
张荩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程彦磕头:
“先生大义,若能救我于苦海,学生定当厚礼答谢先生大恩!”
程彦扶起张荩,说道:“好说好说,你回去之后,告诉王知县,就说新妇愿意到公堂对质。
我们帮你准备一个‘假司马’。要是那何小毛认不出‘假司马’,就能坐实他诬告的罪名,还你家夫人一个清白。”
张荩一听,觉得这计策妙极了。于是立刻回家,取了十两纹银交给程彦,大家在一起合计好说辞,便出发了。
吃完饭,程彦带着我、九方无恒和书意,匆匆赶到一家女妆馆。
女老板一看是程彦,立刻满脸堆笑地说:
“哎呦,篁庵先生,您可真是稀客啊!不知今日来我这女妆馆,有何赐教呀?”
程彦笑着说道:“高老板发财,今儿梦徽有一事相求,还望高老板帮忙。”
高老板连忙说:“先生客气了,有什么能为您效力的,您尽管吩咐。”
程彦把九方无恒往前一推,说道:“去给他化个女妆,找身女子衣服给他换上。务必扮得像个新嫁人的小媳妇。”
原来,程彦的妙计就是让九方无恒假扮成司马氏,代她去公堂与何小毛对质。
我心里暗自好笑,亏他能想出这么个点子,就凭无恒这模样,让他扮女人,绝对能以假乱真。
九方无恒一听要让自己扮女人,一开始还有些半推半就,他举着兰花指,紧张又娇滴滴地说:
“先生……先生让小的扮女人倒是无妨,可是小的眼拙嘴笨,不会说话,万一到了公堂之上露出马脚,坏了张先生的大事,可如何是好呀?”
程彦安慰道:“你怕什么,到了公堂,你就跪在那里,不要说话,只一口咬定不认识何小毛,断无奸情,就行了。高老板,多谢了。”说完,拿出三百文钱,交给了高老板。
你还别说,挽了发、化了妆、穿上女人衣服的九方无恒果然婀娜多姿、楚楚动人,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媚眼含春、娇柔可爱。
程彦瞧着,眼睛一亮,开口道:“快过来走两步,看看身段。”
无恒于是依主子所言,扭了几步。
嘿!还真跟妙龄女子没啥区别。
书意站在一旁,眼睛都看直了,忍不住惊呼出声:“好家伙,这简直就是大变活人啊!”
“怎么样?程先生,您看可还满意?”高老板满脸堆笑,上前问道。
“高老板手艺精湛,确实不错。”程彦点了点头,颇为满意地夸赞。
众人接着马不停蹄地赶去张家。
张荩早已备好轿子,让无恒坐了进去,一行人朝着县衙出发。
到了县衙,张荩搀扶着无恒走进堂中,双双跪下。
王远坐在堂上,开始审问无恒:“堂下之人可是司马氏?”
“正……正是民妇。”无恒心里紧张得要命,拼了命地吊着嗓子回答。
“你看看旁边这人,是不是你的相好何小毛。”
“启禀大人,民妇只有丈夫张荩,并无其他相好,压根儿就不认得此人。”
“巧心!公堂之上,岂容你胡说!你我明明有私情已久,怎么装作不认识我?”
何小毛在一旁装模作样,一口一个“巧心”喊个没完。
无恒被他喊得心烦意乱,躲闪不及,干脆直接恢复男人嗓音,吼道:
“别喊了,你好好瞅瞅,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巧心!”
明明是副女子模样,这会儿却突然冒出个男人的声音,何小毛吓得脸色惨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转头瞧见旁边的张荩正满脸喜色,一脸看笑话的模样,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原来被骗了,张荩弄了个假新娘来诈自己。
王远见状,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
“何小毛!你根本就不认识司马氏,竟然谎称与她通奸,污蔑他人清白,来人!给我上夹棍!”
何小毛哪里经得起大刑,没一会儿就扛不住了,道出了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