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佳酿胜管弦,
一饮一啄皆是缘。
酒逢知己千杯少,
共君一曲到天边。
悠然亭建在胧月塘边,眼下已至夏末,塘里的荷花都枯萎了,就只剩下些残叶还在塘中轻轻摇曳。
程彦拈起酒盅,举杯向我敬道:“令尊仙逝,我亦哀伤。”
“老人家走得挺安详,他泉下有知,亦能安息了。”我叹了口气说。
“你这园子比我上次来的时候变化颇大,这几日可得好好逛逛了。”
“后来修修整整,折腾了数月,弄得人疲马乏。你这次回京,家里那两个混小子怎么办?”我问他。
“书意回了自己家。无恒说什么也不愿再回养父母家,死活要跟着我,就把他带来了。”
“对了,我跟你说个事儿,云隐真人走了。去年没的,赵九把他葬在了后山,你要是有空,我可以陪你去祭拜。”
程彦拿着酒盅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说:
“他一生苦寻极乐,早该去了。”说完,将杯中酒轻轻洒在了地上。
“长安说今日有贵客来,我就猜到是你!”朱琦带着莉蕊走了过来,“程梦徽,你又回来做官啦!”
“呦,夫人来了。梦徽刚刚回京,我和他多年未见,想请他来咱们府上小住几日,好叙叙旧。”看见朱琦,我莫名有些紧张,忙站起身,对她解释道。
“朱夫人,别来无恙。”程彦并未起身,就坐在位子上,向她施了个礼。
“也不知道府里的酒菜合不合你的口味。”朱琦问程彦。
“我吃了几年的山中野菜,如今这桌上的美味对我来说可真是饕餮盛宴了。”程彦笑着道。
“都是些家常便饭,你们先吃着,若是不够,我让小意再去准备一些。”
“有劳夫人了。”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感激地说,“夜里渐凉,你先回去歇着吧。”
“那我先回了。你们聊吧。莉蕊,一会儿给爷和程先生拿两件披风过来。”
“是,夫人。”莉蕊点头应道。
“多谢夫人。”我和程彦目送朱琦离开。
他突然转过头,神秘兮兮地问我:“长安,你膝下现有几子几女?”
“惭愧,还是只有李盈和小皓先。之前在老家丁忧,不能同房。回京后,夫人倒是诞下一女,可惜还没满周岁就夭折了。”
“哦,对不起啊。”程彦有些惋惜。
“无碍,夫人还年轻,以后会有的。”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淡淡道。
“哎,你是不是辣椒吃多了,生不出孩子呀?”他冷不丁地凑近我,低声问道。
我口中的酒还未来得及咽下,直接就喷了出来:“你才生不出孩子呢!”
“哎……这么激动作甚?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他擦了擦手上被我喷出的酒滴,笑着说。
“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看看那个小九方何时能给你生个孩子出来!”我有些激恼。
“我才不要跟他生呢,要生也是你给我生!”他笑得愈发开心了。
我的脸“刷”的一下全红了,直望着他:梦徽,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夜已深,我回到房中,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朱琦瞧出我不对劲,转过头来,一脸关切地问:
“我的爷,您这是怎么了?折腾半天了,还不睡吗?”
我犹豫了一下,开口问她:“夫人,你说吃辣椒会让人不孕不育吗?”
“爷疯了吗?怎么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朱琦先是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赶忙说,“爷,您可别瞎琢磨,关辣椒什么事儿?飞宇不也顿顿吃辣椒嘛,人家不照样生双胞胎?”
“嗯,有道理。夫人,咱别睡了吧。”
“不睡觉做什么呀?”朱琦很是不解。
“咱赶紧生孩子呀!”我一边说着,一边拉过被子,把两人都裹了进去。
翌日,程彦正和我一起用早膳,盈儿和皓先走了进来。
皓先一瞧见程彦,立马欢欢喜喜地朝他跑过去:“程先生!”
“小皓先!都长这么大啦?”
孩子长得很快,几年未见,程彦都快认不出眼前的这个少年了。
“程先生去徽州那么久,中间从未见过我,自然不知道皓先已长大。”
“这小嘴,跟你爸爸一样能说会道。那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读书呀?”
“有的,我每日读书最是用功,夫子都夸我聪明好学呢。”
“很好,等有空,先生可要考考你,看看是不是真如夫子说的那样。”
“先生这段时间都住我家吗?那有空一定要来书院授课。皓先向来是最爱听先生讲经述史了,先生最近可有新书?”
“好了好了,皓先,先坐下来吃饭,吃完赶紧去书院。程先生最近都在这儿,有的是时间向他请教。”我说。
“是,爸爸。”皓先只好乖乖坐下。
“李盈见过程先生。”盈儿给程彦施了一礼,便也坐下吃饭了。
“盈姑娘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许给了谁家?”程彦端起碗,问我。
“你还不知道吗?许给你外甥了啊。”我给他碗里又夹了些小菜,回应道。
“我外甥?哪个外甥?”程彦满脸惊讶,直勾勾地盯着我。
“山东曲阜孔子第六十二世孙——孔闻韶。去年他来面圣的时候,我见他仪表堂堂,谈吐文雅,又被皇帝赐了玉带和麒麟服,兴荣一时;他也十分敬重我,遂同意将李盈许配予他为妻。已商量好等姑娘及笄后,他就派人送来聘礼,再拟定婚期。”
听我这么一说,程彦才恍然大悟。
他的岳父顾贤生有二女,长女嫁给了程彦,次女嫁予孔子第六十一世孙孔弘绪,生了孔闻韶。
这么算来,孔弘绪是他连襟,孔闻韶可不就是他外甥嘛。
“哦,之前听顾璋说孔弘绪因为弹劾被夺爵,已废为庶人了,没想到他儿子竟然要做你的女婿。”
“呵呵,孔家是你亲戚,我还以为你早知道呢。”我一边嚼着饭,一边说。
“现在知道也不晚,孔闻韶若是日后承袭衍圣公,跟你家结亲,那可真是门当户对,盈姑娘是个有福之人。”程彦说。
“琴姐姐就这么一个女儿,即将远嫁,心里自然不舍,连哭了好几日。”我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不说这些了,大家赶紧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