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浑浊的白眼似乎看向我的方向,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小子,你的路不在这里。你的百日劫,你的仇敌九尊者,比这沈家坳的烂摊子,凶险千百倍。有人为你挡了死劫,有人为你忘了前尘,不是让你把命浪费在这儿的。”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沸腾的怒火上。师父……林氏……他们为我付出的代价……
“可是……”我握紧了手中的残镜,心如刀绞。
“没什么可是。”瞎老头用竹棍指向我,“把你从那女娃那儿得来的东西收好,才是关键。沈家坳的事,自然会有人了结。你的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找到九幽教,弄清楚你师父到底惹了什么。”
说完,他不等我反应,转身晃晃悠悠地走了,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消失在巷口。
我站在原地,内心天人交战。瞎老头的话有道理,但让我眼睁睁看着林氏或许还有红绣庄园的人去搏命,我做不到!
就在我犹豫不决,准备不顾一切追去沈家坳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对面街角的阴影里,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在昏暗的光线下,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个旁观者,注视着宝御轩门口发生的一切。是巧合?还是……
眼镜男!出现了!是在监视我?还是和瞎老头一样,另有所图?
他的身影只是一闪,迅速退入了黑暗中,无影无踪。
前有神秘瞎老头的警告,后有眼镜男的出现。沈家坳的方向,隐隐传来沉闷,来自地底深处的咆哮,空气中弥漫的邪气似乎又浓重了几分。
我站在宝御轩的门口,手中紧握着那半块残镜,进退维谷。林氏假死留下的线索,瞎老头的警告,眼镜男的神秘现身,以及沈家坳那未知的恐怖……所有的线头绞在一起,将我推向更加迷雾重重的未来。
下一站,是该冒险前往沈家坳,还是听从劝告,循着那邪教的线索,去揭开更庞大的冰山一角?
正当我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声清亮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七郎哥哥。”
我茫然的扭过头去,竟是许久不见的赵一彤。这丫头长的清秀可人,但一眼看上去,眼角红红的,想来是还没从他父亲的阴影中走出来。
十九岁的年纪,穿着素净但难掩憔悴的衣裳,拉着个大行李箱。眉眼间依稀能看出林氏的轮廓,但比林氏多了几分倔强和灵秀。此刻,她眼圈泛红,嘴唇紧抿,直直地看着我。
“七郎哥哥。我来投奔你了!”她的声音带着沙哑,还有一股兴师问罪。
“丫头,你怎么来了?”我疑惑的问道。
“怎么?不欢迎?。”她走进店里,行李箱往边上一放,动作干脆,甚至有点莽撞。
算盘见这一幕,站在大马路上啊了一声,众人异样的眼光扫视着他。连忙小跑过来:“是赵大小姐呀!快请坐,节哀顺变……”
“节什么哀?”赵一彤打断他,目光依旧锁在我脸上,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脆弱,“我妈临走前跟我说,如果她走了会有一帮阿姨来接我,如果不愿意跟她们走,说你值得托付,能给我个落脚的地方。”
我心里一沉。林氏连后路都给女儿安排好了,看来她对沈家坳凶多吉少的预感,远比我想的更强烈。
“虽然我看不上赵家的人,但我和赵总算是老相识,他的后人,我自然会照顾。”我点点头,“后院有空房,你要是不嫌弃……”
“嫌弃什么?我都被赵家赶出来了,能有个容身之所已经很好了。”赵一彤倒是爽快,但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埋怨,“我妈还说了,她要是出了事!让我多照顾你,说你这人看着稳当,但生活上一塌糊涂。”
我一时语塞。说句实话,我跟赵总确实有些熟悉,但跟林氏总共也没见过两次面,可我总觉得她对我很熟悉。
算盘在一旁赶紧和稀泥:“大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七郎哥为了你家的事,差点把命都搭进去!那沈家坳的千年古尸……”
“古尸?什么古尸?”赵一彤眉头一皱。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丫头一无所知。
就这样,赵一彤在我这住了下来。她性格和她爸一样风风火火,还有点小刁蛮,完全不是寄人篱下低眉顺眼的模样。
于是,店里开始了鸡飞狗跳的日子。
我看账本,她非凑过来指手画脚:“王七郎,你这账记得太糙了!收支都不平,怪不得我爸说你做生意迟早亏本!”
我擦拭法器,她在一旁点评:“这破镜子都锈成这样了还当宝贝?赶紧换个新的!我看街口两元店卖的都比这个亮!”
我准备出门办事,她非要跟着:“我也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大生意!”
算盘被她使唤得团团转,苦着脸对我抱怨:“七郎哥,哪是来了个大小姐,这分明是活祖宗啊!”
我也头疼不已。但奇怪的是,这种吵闹反而冲淡了店铺里原本的死寂和悲伤。而且,我渐渐发现,赵一彤虽然嘴上不饶人,心思却细腻。她来了没几天,就把店里杂乱的货物整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能看出几件我没留意的赝品。
这天夜里,我又在灯下研究那半面残镜。赵一彤端着碗热汤面走了进来,放在桌上。
“别熬了,先吃点东西。”她语气依然硬邦邦的,但眼神缓和了不少,“我妈……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你或许会看在这个东西的面子上,暂时不会赶我走。”说完,她从口袋里掏出半副女人的手帕,上面沾着殷红的血渍,绣着林月玲三个字。
我看着那双红肿的眼睛,伸手抹了抹将要流出来的眼泪:“安心住下吧,只是我这里条件有限。比不得你爸那别墅。”
赵一彤的脸色瞬间失去了光,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别墅虽然大,却没一丝温暖,我爸尸骨未寒,赵家的人就迫不及待把我赶了出来。现在我妈也不知去向,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七郎哥,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你千万别赶我走。”
她表面上的开心,实际上都是伪装,心里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个苦命的孩子,人苦,命更苦。
“傻孩子!我这正缺人呢!把你轰走了,谁来给我管账?”我心中无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半笑着逗她。
我和这欢喜冤家的故事,显然才刚刚开始。而暗处关于千年古尸和钥匙的危机,也并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