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院值房的炭火熊熊,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 枢密使文彦博、参知政事曾公亮、三司使蔡襄等重臣肃立。案头,堆积着如山的弹劾奏章与各地密报的僧道抗法、勋贵串联、地方官阳奉阴违的罪证!
当富弼手中拿着一封奏折递给韩琦时,上面赫然圈出“宋仁宗其丧礼修建永昭陵耗银50万两,钱150万贯,绸绢250万匹,动用士兵4万余人,工期7个月时。”
韩琦看后,他的左边手缓缓放下一份来自杭州灵隐寺的密报——当地豪强勾结僧官,煽动信众数千,围堵府衙,抗拒清田!他鹰隼般的眼眸中,寒光爆射!猛地一拍桌案!
“砰!”
一声巨响!震得烛火摇曳!
“乱象已生! 妖风已起! ”
韩琦声音如金铁交鸣,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
“此非议政! 乃谋逆! ”
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
“传枢密院、三司、御史台联署钧令! ”
“一、敕令皇城司、各路提刑司! 严密监控‘佛五道五’十方丛林! 凡有串联、煽动、抗拒清田汰僧者,无论僧俗! 无论勋贵! ” 他指尖重重戳在案上,“立劾! 查实下狱! 严惩不贷! ”
“二、敕令三司度支司、户部! 会同御史台! 即日进驻大相国寺! ” 他目光转向蔡襄,“蔡计相! 着你亲自主持! 核其僧籍! 清其田册! 查其账目!但 凡私度者! 逾田者! 贪墨者! ” “核实后立刻清退! 归田! 没财! ”
“三、敕令各州府县衙! 张贴告示! 晓谕万民! ” “新政乃陛下亲诏! 太后懿允! 利国利民! 凡有妖言惑众、聚众抗法者。一经核实以谋逆论处! 格杀勿论! ”
一连三道钧令!条条如刀!字字见血!带着韩琦这位二朝元老、帝国首相的铁血手腕! 与士大夫护国护法的风骨担当! 他深知,此刻已无退路!英宗以命相托!太后沉默支持!太子锋芒初露!
若此时退缩新政必夭!国运必衰!
“遵令!”
文彦博、曾公亮、蔡襄等人齐声应诺!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有一种破釜沉舟、涤荡乾坤的决绝!
三日后,大相国寺。 这座汴京第一古刹,往日里香火鼎盛,钟磬悠扬。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前所未有的肃杀与沉寂之中!山门紧闭!知客僧不见踪影!
唯有三司、户部、御史台的吏员,在禁军甲士的护卫下,鱼贯而入!算盘珠的噼啪声、翻阅账册的沙沙声、吏员冷硬的盘问声取代了往日的梵唱佛号! 三司使蔡襄,亲自坐镇藏经阁!面前,堆积如山的田契、地册、账本!他面色冷峻,指尖在算盘上飞快拨动!算珠碰撞,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声响!每一声,都如同敲在寺中僧众的心头!
“报!查实!大相国寺名下逾制田产一万七千三百二十一亩!多为强占民田、巧取豪夺! ”
“报!查实!寺中僧众八百七十三人! 其中无牒、私渡、年迈不堪者三百二十一人! ”
“报!查实!寺库私藏金银器皿、珠宝玉器估值逾十万贯! 多为信众‘供奉’! ”
一条条冰冷的罪证,如同剥皮抽筋,将这座千年古刹华丽袈裟下的贪婪与腐朽! 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又三日,雪后初霁。阳光惨白,映照着大相国寺朱红的山门。 山门缓缓开启。一队队身着灰色僧袍、背着简单行囊的僧人,在禁军甲士冰冷的注视下,垂头丧气地走出山门。
他们中,有须发皆白的老僧,有面黄肌瘦的少年沙弥,更有几个眼神闪烁、衣着光鲜的“挂单”僧人(实为豪强子弟避税出家)。总计三百二十一人!他们将被遣返原籍,或安置流民营,授田务农,或参与筑港、煮盐等劳作。
与此同时,寺墙外,巨大的告示栏前,人头攒动!两张墨迹簇新、盖着三司、户部、御史台三方大印的告示,赫然在目! 一张是《大相国寺僧众清退名录》!三百二十一个名字,如同耻辱柱上的烙印! 另一张是《大相国寺逾制田产归流告示》!一万七千余亩良田,将尽数归官,或发卖,或充作屯田! 人群议论纷纷,有震惊,有唏嘘,有拍手称快,也有低声咒骂!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朝廷铁腕的敬畏! 与对那“佛五道五”金字招牌轰然崩塌的震撼! 就在这肃杀与喧嚣交织的时刻——
“太后、太子殿下驾到——!”
一声悠长的唱喝,穿透嘈杂!人群瞬间如潮水般分开!鸦雀无声! 只见一队威严的仪仗,缓缓行来!当先是一乘玄色凤纹辇车,由八名健壮内侍抬着。辇帘掀起,曹太后一身素雅常服,外罩玄色凤氅,面容沉静,目光深邃如古井,缓缓步下辇车。
她手中,依旧捻动着那串温润的菩提佛珠。 紧随其后的,是一匹神骏的白马。马上,太子赵顼身着玄色储君常服,身姿挺拔,面容沉静如水,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电,扫过寺墙上的告示与那垂头丧气的清退僧众。
大相国寺方丈,身披大红金线袈裟,率领寺中仅存的、有“护国金牒”在身的五百余位僧众,早已伏跪在山门前的雪地上!方丈光头上那九道象征高僧大德的戒疤,在惨白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他额头紧贴着冰冷的雪地,身躯微微颤抖,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
曹太后步履沉稳,缓缓行至山门前。她的凤履,踏过那染着雪泥、隐约可见昔日“大唐天宝”印记的石阶。目光平静地扫过伏地不起的方丈与僧众,又缓缓抬起,望向那庄严肃穆、却又在阳光下显露出几分萧索的大雄宝殿。
寒风卷起雪花,轻轻拂过她苍老的面颊。她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一个平静无波、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穿透了所有喧嚣与恐惧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混在远处悠扬的梵钟余韵中,送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佛……在心。”
“不在……田亩僧众。”
话音落,她不再停留,抬步,缓缓踏上那通往大雄宝殿的、被清扫干净的青石台阶。玄色的凤氅在风中轻拂,背影沉静而决绝。 赵顼紧随其后。他行至跪伏的方丈身前,脚步微顿。
目光扫过寺墙上那两张墨迹未干的告示——《清退名录》与《归田告示》。那猩红的官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燃烧的火焰! 冲刷浊流的惊涛! 他唇边,缓缓勾起一丝极淡、却锋利如刀的弧度。那弧度中,带着一种洞穿迷雾、掌控一切的冷静与不容置疑的决断! 一句低语,如同淬火的利刃,逸出嘴间,消散在呼啸的寒风中:
“这惊涛”
“该平了。 ”
他不再看那伏地的僧众,抬步,跟上太后的步伐。玄色的身影,融入那庄严肃穆的殿宇阴影之中。只留下山门外,那伏地颤抖的方丈,那窃窃私语的人群,以及那两张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宣告着一个旧时代落幕与新时代铁腕降临的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