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 他虽然不懂“维生素”是什么。
但顾念一那份关切之意，他倒是感受到了。
尝试了几次后，发现味道确实不错，且食用后身体颇觉舒泰，便也默许了这种行为。
而顾念一捣鼓出的这些新奇吃食，仿佛按下了一个神奇的开关。
先是宫中、少府、学院内部开始流行这些简单又美味的养生菜式。
紧接着，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或者说百姓的模仿能力和商业嗅觉从来都不差。
市井之间，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千奇百怪的摊贩和商人。
有学着炖“顾氏养生汤”的，虽然用料没那么讲究，但胜在价格亲民。
有模仿做鱼丸、肉丸的，在锅里翻滚，香气四溢，成了街边小吃的新宠。
有售卖各种腌制小菜的，口味各异，很是下饭。
甚至有人开始尝试贩卖各种野果榨取的、颜色可疑的“果汁”……
一股追求新奇、注重饮食的风气，悄然在咸阳城弥漫开来。
虽然这些东西在顾念一看来还非常粗糙原始，但无疑增添了许多鲜活的生活气息和商业活力。
嬴政某日微服站在宫城高处，俯瞰着逐渐变得熙攘、充满各种叫卖声的市井。
耳边是顾念一满足的心声：
【看！这就是消费拉动经济！虽然只是萌芽，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
【等大家有更好的条件追求更好吃更好用的，商业自然就繁荣起来了！】
看不出喜怒，但嬴政并未下令禁止这些“奇技淫巧”的扩散。
所有人都以为顾念一在“不务正业”地研究美食，包括暗自庆幸躲过一劫的李斯。
只有嬴政知道，顾念一安静的外表下。
正在疯狂地“啃”着那些晦涩难懂的秦律，并且不断在内心构想着如何说服（拖下水）李斯的方案。
【……嗯，先拿几条争议不大、但又确实不合理的条款当突破口。】
【……得找个机会，让李斯也体会一下‘民情汹汹’，或者让他看到修订律法带来的巨大好处？】
听着这些谋划…
嬴政看了看御案上李斯刚刚呈上的一份关于进一步完善《田律》某些细节的奏章。
默默的将它放在了那摞“待议”文书的最上面。
他端起顾念一刚让人送来的、温热的山药红枣羹，尝了一口，甜糯适中。
“唉。”千古一帝，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这羹汤味道挺好，但他总觉得，丞相往后的日子，恐怕要比这碗羹汤，苦涩得多咯。
日子仿佛真的平静了下来。
泾阳、云阳两县的试点在磕磕绊绊中稳步推进。
农技社的弟子们逐渐成了乡间一道熟悉的风景线。
学院里的百家争吵虽然依旧，但在萧何和张良（被迫）的调停下，总算维持着基本的学术秩序。
咸阳市井的新奇小吃和货品越来越多，给这座帝都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就连被顾念一“重点关照”的几人，也渐渐缓过气来。
赢粟的黑眼圈淡了些，冯劫不用再每日面对雪花般的新规章草案。
萧何也能稍微喘口气处理积压的常规政务。
所有人都觉得，顾少府或许终于折腾累了，打算消停一段时间。
就连一直提心吊胆的李斯，观察了许久。
见顾念一除了研究美食“讨好”陛下，就是按部就班办公，那颗悬着的心也慢慢放回了肚子里。
然而，暴风雨来临前，往往是最平静的。
这一日的大朝会，起初与往日并无不同。
各地郡守、朝中各部依次汇报着常规事务，气氛肃穆而……略显沉闷。
嬴政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听着臣子的奏报，偶尔简短的做出批示。
就在朝会接近尾声，不少官员已经开始神游天外。
琢磨着下朝后是去尝尝新出的“鱼丸火锅”还是回家补个回笼觉时。
队列中，那个安静了许久的身影动了。
顾念一出列，手里捧着的奏章是远比以往任何奏章都要厚实，声音清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臣，少府丞顾念一，有本启奏！”
又来了！
几乎所有人心头都是猛地一跳！
尤其是李斯，那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瞬间绷紧。
一种“该来的还是来了”的不祥预感扼住了他的心脏。
他牢牢盯着顾念一手中那卷厚得离谱的奏章。
眼皮狂跳——那里面装的，绝对不是什么美食配方！
嬴政的目光落在顾念一身上，意味难测。
他早已通过心声知晓她今日要放大招，甚至大致知道内容。
但此刻，他依旧想亲眼看看，这女人能将这朝堂，搅动到何种地步。
“讲。”帝王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顾念一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接下来要说的，将是石破天惊。
她将竹简高举过顶：
“陛下！臣蒙陛下信重，参与朝政，目睹我大秦日渐强盛，新政初显成效。”
“然，臣近日研读《秦律》，深感其虽体系严密，利于集权，然部分条款过于严苛，刑罚过重，且未能随世事变迁而适时调整，长此以往，恐不利于凝聚民心，亦可能阻碍新政深入推行，乃至影响大秦万世之基业！”
开场白就直接质疑立国之本的《秦律》！
殿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不少保守派官员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顾念一不管这些，继续道：
“故，臣冒昧，草拟《新律框架及部分条款修订初议》，恭请陛下圣览！”
“此非否定《秦律》，乃是在其坚实基础上，顺应时势，加以完善、细化与调整，使其更能护佑我大秦江山永固，更能体现陛下仁德爱民之心！”
她话音落下，内侍上前接过那沉甸甸的竹简，呈送到御前。
嬴政没有立刻翻开，而是对一旁的郎官微微颔首。
那郎官上前，拿起竹简，展开，开始宣读。
起初他的声音还算平稳。
但念着念着，声音便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竹简，而是烧红的烙铁。
“……臣愚见，新律之框架，或可设一‘总章程’，明确国之根本、君臣之责、百姓之基……”
百官：哈？总章程？何物？类似先王遗训？
“……于此框架下，可分设数部。其一曰《民律》，可视为‘百姓生活之百科’，规范婚丧嫁娶、田宅钱债、继承收养等民间细事，旨在定分止争，各安其业……”
百官：啊？不是？民间细事也要用律法管得如此细致？？那要乡老、族规何用？
“……其二曰《行政律》、《经济律》，可视为‘官吏履职之指南’，明确各级官府权责，规范赋税征收、市场管理、工匠营造等经济事务，使政令畅通，百业有序……”
李斯眼皮狂跳：这……这是在给官吏套上更多的枷锁？
“……其三曰《刑律》，乃‘护卫社稷之重器’，专司惩处谋逆、杀人、劫掠等重罪，然臣建议，需明确定罪之标准，细化量刑之等级，减少模糊与酷刑，尤以肉刑、连坐等条，当慎之又慎，或可酌情减免……”
这话一出，如同冷水滴入滚油锅！
“……其四曰《诉讼律》，乃‘断狱决讼之规矩’，明确告发、审讯、判决、上诉之流程，防止冤滥，保障……呃，保障涉事者之基本权益……”
百官：保障涉事者权益？？那些罪犯刁民还有什么权益可言？？